子荷到了匪烏國都城,她取出兔子精僞造的驗傳,守城的小吏簡單審查過後就把她放了進去。
子荷背着藥筐,頭上扣着大鬥笠,在路上靠邊行走。
這是她頭一次進城,眼前的一切跟古裝劇還是有一定的區别。
匪烏國都城中,除了八條縱橫的主幹道鋪了青磚外,其餘都是土路,這幾天暴曬過後,馬車驢車牛車駛過面前,空氣裡都是泛黃的灰塵。子荷吃了一嘴的灰,聽着不遠處的鐘鼓聲,她跟在一衆商販後面往市的方向走去。
匪烏國的市四面圍牆,市内設肆。什麼羊肆、牛肆、布肆、米肆等等,五花八門,就像是現代的綜合大市場。
子荷轉了一圈,看過了他們交易的方式方法,轉身離去。
臨到傍晚時候,沉默寡言的少女進了一家逆旅。
店家看過她的驗傳,見是個來賣藥材的醫女,瘦弱不堪,便将最裡面的一間單獨留給她。
這座小小的逆旅攏共前後兩進,前面五間房住客,後面則是竈房、馬廄、柴房。
入夜後城内宵禁,趕在宵禁前一刻,逆旅裡來了眼盲的男人。
竹棍笃笃敲着地闆,隔壁間門一響,子荷就睜開了眼。
老舊的推門吱呀作響,像在半死不活地呻吟。
一門之隔,老店家再三囑咐道:
“夜間若無事就不要出來了,仔細磕碰到,小老兒今日守夜, 有什麼事就喊一聲。”
“多謝老丈。”
男人的聲音幹啞極了,看不見他的樣子,子荷腦子裡自動蹦出個幹屍的形象。
她貼着牆偷聽外面的動靜。
燈盞的光昏昏一片,她的影子落在牆上,輕盈而又模糊,一陣風來似乎都能吹散她。
逆旅的後院時不時傳來男人鬧嚷嚷的叫聲,那些都是囊中羞澀的販夫走卒,花兩個錢睡一夜的大通鋪,免得露宿街頭。至于前面,除了子荷之外,就住着一個盲人,一夜是十五個錢。
盲人敢在外獨自行走,要麼就是裝瞎,要麼就是真有些本事。
現如今他就在自己隔壁,子荷夜裡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着,或許是因為那五百兩的緣故,她生怕被偷了。
她熬紅了眼,等到下半夜,果然就聽到了隔壁有響動傳來。
是琴弦被撥動的聲音,可惜曲不成調,分外折磨人。
子荷微微松了口氣,但下一秒,她就跟見了鬼一樣,腦子裡那根弦再次繃緊,人也不自覺摒住了呼吸。
原來那窗戶外是一個接一個的影子,蹦蹦跳跳的沒有任何的腳步聲。
伴随着詭異的曲調,影子的裝扮愈發華麗,動作也愈發僵硬。
躲在房間裡的少女背着大背簍,因為好奇,悄悄地推開一條門縫。
堂廳裡頭發花白的老人正眯眼打瞌睡,隔着幾道簾子,男人們的鼾聲此起彼伏。
似乎誰都沒有發現屋外有異常。
子荷頭上冒冷汗,陡然想起來這是一個仙俠世界,深夜裡窗外有鬼那是再正常不過了。
她不敢回頭,思量再三,隻敢閉上眼睛,摸着牆緩緩朝自己的床榻走過去。
殊不知這樣自欺欺人的方式已被人用紙筆記錄在冊。
夏夜裡,一群侍墨小鬼捧着從各處收集來的詩文排隊站在門首,三千丈的文卷堆疊在簡陋的屋舍内,洋洋兮若江河,内中一人執筆狂書。侍琴小鬼盯着他的筆墨,眼見到了精彩之處,控制不住力道,竟撥斷了琴弦,淚流滿面。
空氣裡的墨香愈發濃郁。
男人微微擡眼,見到此情此景,他輕輕吹幹墨迹,而後提筆為它點睛。
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
“可惜這樣的好詩已經不多見了。”
他歎息過後将目光投向隔壁。
瑟瑟發抖的少女躲在床上,懷裡的大背簍吸引了一群侍筆小鬼。
他仔細瞧了瞧,發現侍筆小鬼們是看上了她背簍裡的那一簇散發着瑩白光芒的兔毛。
那确實是造筆的好材料,隻不過這樣的陣仗,屬實是有些吓人了。
他拿起自己的竹杖,小鬼們見狀,紛紛跪在地上,誠惶誠恐道:
“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你們吃相太難看了,有辱斯文,都收斂些。”
侍筆小鬼不敢違背殿下的命令,隻能竭力壓抑内心的渴望。
它們回到文卷上,在雞鳴聲響起後化為點點墨迹,被男人收回袖中。
天光大亮,男人拿着自己的竹杖笃笃離開逆旅。
等到子荷推門而出,已是日午時分。
鬼知道她昨晚上是怎麼度過的,明明是大夏天,可躲在被子裡的時候,她感覺自己進了個大冰箱,四周涼飕飕的。
如今熬了過來,她無精打采精神萎靡,以至于背着背簍出門沒幾步就被人撞翻在地,摔了個狗吃屎。
“好疼!”
子荷龇牙咧嘴,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沒有□□的弊端已經顯現了,她疼得要死要活,而撞她的人這會兒見她臉色慘白,連連叫疼,慌得不知道說什麼好。
“娘子傷到了哪裡?”他扶起子荷,結結巴巴道,“我方才、才跟着你,原是想要買藥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