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個大漢扭頭看去,先前還團結一心的遊俠兒們屁滾尿流往四處奔走。
他察覺出不對,但又對近在咫尺的美貌少女割舍不下,于是彎腰想将她一把擄走。
可手指觸碰到她的一瞬間,周圍溪水竟肉眼可見地變黑了。
“你是……妖怪!”
男人雙目圓睜,被吓得連連後退,他東張西望,肩後忽然被人一拍。
重如千鈞的力道将他拍到在水中。
黑水之中便伸出一雙蒼白的手,溫柔地捂住他的口鼻,叫他發不出聲音。
男人目眦欲裂,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血肉被沖刷幹淨,最終不情不願地在痛苦中咽了氣,徒留下一具白骨。
渾身濕透的少女像是近距離看完了一部充滿藝術氣息的恐怖片,一時間腦袋空空,忘了尖叫。
她秋香綠的紗衣已經沾染了墨色,溪水中的墨迹不斷彙聚,日光下逐漸有了輪廓。
“娘子請寬心,他已經死了,不會玷污你的。”
身後的聲音溫柔似水,細聽之下,還有些熟悉。
子荷緩緩扭過頭,穿着細葛深衣的侍筆小鬼就站在她身後,他細長眉眼,唇上似沾了血色,美豔異常。
果然吃了人就不一樣。
子荷打了個寒顫,心想她怎麼寬心啊!
“你、你是什麼東西?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她連滾帶爬上岸,焦急地看向兔子精。
哪知道他正在挖心,雙手血淋淋的,配上他那副尊容,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妖魔……
子荷抱着腦袋,愈發感覺自己是出狼窩進虎穴了。
兔子精平日看着好相處,其實不過是把她當成了重要的蔬菜肥料。
他不止一次将她埋在菜地裡,在發現沒有用後,這才轉換方式。
溪岸上,子荷誰也不敢靠近。
侍筆小鬼還待在水裡,他瞧着女孩濕透的衣裳,玲珑的曲線,微微皺着眉頭,猶豫再三後,從袖中取出一支筆。
侍筆小鬼似乎在描畫什麼。
子荷用餘光偷窺,生怕又是什麼邪術,退後幾步。
侍筆小鬼将她所有的小動作都盡收眼底,知道她有心結,于是在手中多出一套幹燥的衣物後,遠遠地解釋道:“娘子身上衣服都濕了,路上難免叫有心人看見,恐怕心生不軌……”
“已經幹透了。”
“娘子身上的衣裳沾了血,不幹淨。”
子荷說什麼都不想換,她站在日頭下曬了一會,思量半天,鼓起勇氣走向兔子精。
因為自己還有利用價值,他暫時不會害自己。
烈日當頭,樹下一灘血快被曬幹了,白發少年蹲在原地,手裡掂量着那顆心。
“那隻小鬼出手真快。”
看着自己的肥料來了,兔子精朝她露出了個笑容。
他紅彤彤的眼珠子裡映着女孩受驚過度後略顯癡傻的模樣,心下不知想的是什麼。
子荷問:“他是什麼來曆?”
“你不如自己問問,我也是一知半解。”兔子精洗了手,重新背起背簍。
一人一妖一鬼走在路上。
侍筆小鬼寸步不離跟着子荷,這樣的大熱天,他竟不怕日光。
聽見子荷問,他溫聲道:“我是太子殿下的侍筆小吏,死在三百年前朱陵國的戰亂之中。”
太子殿下自然就是那一日出現的蒙眼男子。
“太子殿下笃好玄學,一生酷愛詩文,奈何英年早逝,未能繼承大統。太子殿下生前以仁德而聞名,頗受百姓愛戴,是以逝世後,封地百姓為殿下立廟奉祀。”
“如今的匪烏國,就是殿下曾經的封地。殿下作為本地的土主,那一日夜遊故地,正好就住在了娘子隔壁間。”
侍筆小鬼将那夜與一衆同僚所作之事全部道出,對她沒有絲毫隐瞞。
子荷聽了恍然大悟。
怪不得那晚上跟進了大冰箱一樣,原來是一屋子的鬼,得虧她命硬。
“你擅離職守,真就隻為了那一撮兔毛?如今落得這樣的下場嗎,你不後悔嗎?”
侍筆小鬼無奈一笑:“我制筆無數,可三百年間一直沒能做出最稱心的筆。白先生的兔毛是上好的材料,我實在不忍割舍,這才做出擅離職守的事情來。如今被殿下罰到娘子身邊,卻也不後悔。”
因為近水樓台先得月。
他會好好收集白先生的兔毛,做好接下來的每一支筆。
一旁的兔子精不知是不是聽到了他的心聲,捧腹大笑,并未當一回事。
等回了洞,兔子精便跟人間蒸發了一樣。
這期間子荷勤勤懇懇種地,再見到他,已經是半年後的事。
兔子精帶着蘇醒的陸玉屏出現在洞府外,對着她,神色萬分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