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玉屏記憶錯亂,幾乎從一個天縱之才變成一個凡夫俗子,大道回到了起點。
兔子精這半年來用盡一切辦法,卻未料到最後會是這樣的情況。
他将陸玉屏留在洞府外,在簡單告知子荷真相後,忽然俯身,湊到她耳邊叽咕叽咕說了一堆。
灼熱的、潮濕的呼吸撲灑在敏感的耳朵上,子荷吓了一跳,一屁股跌坐在了菜堆上。
兔子精看着被坐爛的菜,倒也沒有責怪她。
他摘了女孩頭上的菜葉子,試探性問道:“該說的都說了,你知道該怎麼做嗎?”
“不知道。”
“罷了,兵來将擋水來土掩,見機行事。”
兔子洞外,陸玉屏還是一身雪白衣衫,他安安靜靜看着侍筆小鬼制筆。
侍筆小鬼一身黑衣,那衣裳像是墨汁漂染出來的一樣,周身帶着淡淡的墨香。
他兩個湊在一起,子荷腦子裡不合時宜地想到那兩個地府公務員。
侍筆小鬼性子溫柔,看見她來,微微一笑,停下了手頭的動作。一旁的白衣男子循聲看去,在微微的詫異過後,輕聲喚了她一聲:
“師妹?”
陸玉屏此話一出,子荷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這他娘的不就是狗血失憶橋段中最經典的一部分嗎?!
現在把她當師妹,等以後恢複記憶,真師妹再蹦出來,自己豈不成了乘人之危、趁虛而入的惡毒女配……
子荷搖了搖頭,正要開口否認,後腦勺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兔子精從後撲來,剛剛那一下就算是打招呼了。
它化為原型,毛茸茸的兔毛跟雪一樣,乍一看像是雪崩了,被埋在雪堆裡的少女向上掙紮,摸到了它的一對闆牙。
“師弟在外遊曆了幾年,跟咱們都生疏了,但到底是一家人,師妹别怕。”
它小嘴一張一合,将她的整隻手都含了進去。
那雙紅彤彤的眼珠子望着她,像是一鍋燒沸的紅油,但凡她有一點違背它的意思,就要把她丢到油鍋裡煎一煎、炸一炸。
為了提醒她,它甚至用闆牙輕輕咬了她一下。
子荷龇牙咧嘴,大喊疼疼疼。
兔子精松口:“……”
跟兔子精在一起這些日子,子荷勉勉強強摸透了它的心思,見狀,到底是違背意願,應了陸玉屏一聲。
陸玉屏的記憶還停留在自己最初拜師學藝的那一段時間。他記憶裡的師兄弟們面容都是模糊的,有一個師妹,可模樣他也記不清了。
那時候的師門隻是個草台班子,就藏在荒山野嶺中,跟現在倒也沒有多大的區别,兔子精一張巧嘴,将他耍的團團轉,哄得他喊了自己一聲大師兄。
“現如今師父帶着其他人去降妖,一時半會是回不來的。不過陸師兄你也别擔心,大師兄剛剛出關,有他在,一般妖魔邪祟也不敢輕舉妄動,你且安心養傷。”子荷打了一遍腹稿後,心虛道。
陸玉屏容貌依舊憔悴,可對着她還是露出一個善意的微笑。
子荷所在的這座野山沒有名字,因為陸玉屏的緣故,兔子精特意立了一塊石碑,此山就此被冠以“水袖”二字。
而後侍筆小鬼以生花妙筆,為水袖山增添無數仙氣。
一人一鬼一妖都在努力陪着陸玉屏玩宗門過家家,時光飛快,轉眼又是一年。
這一年兔子精帶着兩人一鬼開墾菜地,自給自足,甚少出山,日子平靜而又安逸。
可這樣的日子有一天卻被一隊來自匪烏國的百姓打破。
“那是流民?”
水袖山上,兔子精袖手看着山腳那一隊歪歪扭扭的老百姓,自言自語。
流民各個衣不蔽體、皮包骨頭,到了山腳下,見到那些開墾後長勢茂盛的果蔬,兩眼放光,猶如蝗蟲過境一般。
兔子精看罷,揮袖攏起半山腰的雲霧,主打一個眼不見心不煩,不想在回洞府的路上,又跟子荷撞了個正着。
穿着桃粉深衣的少女背着大背簍,背簍裡裝着山間的花草,她一雙眼被山間晨霧沖洗過,明媚至極,烏濃濃的鬓發上簪着鵝黃的迎春花,嬌俏妩媚。
不用看都知道這是誰的手筆。
兔子精陰陽怪氣道:“那個小鬼怎麼不在?今天不來給你當跟班了?”
子荷站定,見他心情不佳,小心安慰了幾句。
少女聲音輕柔,似乎對誰都是這樣的性子,跟那個侍筆小鬼如出一轍。
兔子精走近後圍着她轉了一圈,湊到她的脖子邊上嗅了嗅。
“你幹什麼?!”
兔子精眯着眼,怪聲道:“想一口吃了你。”
子荷知道他做得出來,當下往後退了幾步,賠笑道:“好端端的究竟誰惹你了?”
兔子精歎了口氣,一掌狠狠拍在地上,弄得整個山頭都震了一下。
山腳的流民在狼吞虎咽之際,被這莫名的地震吓住了。
這一路的天災人禍,屬實弄得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