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動靜消失之後,衆人見自己都還好好的,膽子逐漸放大,最後你一句我一句,竟萌生出落地生根的想法。
“如今大王被妖後所迷惑,屠戮宗室,殘害忠良,魚肉百姓,不信蒼生信鬼神,咱們是好端端的良家子,可最後落得颠沛流離的下場,這樣的日子究竟什麼時候是個頭!”袒露胸膛的黑壯漢子坐在樹蔭下,面露痛苦之色。
“妖後不足為患,依我看,國師才是最大的毒瘤,一日不除,國家永無安甯之日。若想結束這樣的日子,勢必要先……”大髯漢子伸手比劃了一下,不敢說出那個殺字,生怕在千裡之外,叫那妖師聽見。
“你們真是想的太簡單了,就憑咱們這些殘兵敗将,什麼時候才能成氣候?那妖師會點石成金,會撒豆成兵,揮一揮袖就有狂風暴雨,跺一跺腳眼前便山崩地裂。咱們拿什麼跟他鬥?”被刮了胡子的男人痛心疾首道。
“罷了罷了,還是先找個地方,恢複元氣再說。依我看,這地方就不錯……”
“這裡想必已有主人,不然怎會有這樣一片菜地。咱們已經冒昧造訪,何苦再與主人家争奪地盤?”先前的黑壯漢子道。
“此山占地頗廣,咱們可先與主人家賃一片地。”
……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或許是厭倦了長途跋涉,在商量過後都一緻做出決定,即先在此地落腳,等元氣恢複再重返故地,與那妖後國師厮殺一回。
山間清風拂過,一衆漢子說罷,觀望着周圍的景色,難得惬意片刻,忽然有人道:
“你屁股底下坐了一塊碑,真冒犯,快起來!”
那人跳起來,轉身看去,伸手撥開遮擋的草葉,恍然道:“這還有字!”
“什麼字?”
“水袖山。”
原來這叫水袖山。
人群裡一個小麥膚色的少年努力記下這三個字,尤其是中間那個“袖”字。
算起來這是他認識的第一百個字了。
一群人休息過後,沿着山間的青石台階往上攀爬。
少年人落在最後,他走着走着,視野裡好像有一隻野兔跑過,那道兔影讓他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自從加入了這一夥被打散的兵卒隊伍後,名叫季菽的少年就沒沾過一點肉腥味。在路過匪烏國一個邊陲小鎮時,甚至因為糧食短缺,他差點被這一夥人開膛破肚丢入大鍋中,要不是隊伍裡的老人竭力制止,他早就投胎去了。
季菽取下背上的弓箭,順着兔子的方向慢慢跟去。
仲春時節,柳青桃紅。
他視野裡的兔子蹦蹦跳跳停在了一棵大桃樹下。
那桃樹花開灼灼,妖異反常。
等季菽反應過來,箭已離弦,伴随着耳邊“咻”地一聲響,他被一箭死死釘在了桃花樹上。
肩頭的巨疼讓他發出慘烈的叫聲,遠處的漢子聽到了,吓得一哆嗦,竟隐隐打起了退堂鼓。
“這兒山高林密,該不會有什麼妖怪罷?”
“你沒看到山腳下有一片菜園子?什麼妖怪會種地?妖怪都是吃人的!”
那人話才說完,一箭正穿過他的嘴,破開他的後腦勺,帶出鮮紅的血,消失在黑綠黑綠的樹林裡。
一夥人呆住,随後屁滾尿流往下逃,哪裡還敢談妖怪,嘴裡都是:
“大王饒命!大王饒命!”
“路過寶地,無心冒犯,還望大王饒命!”
……
被釘在桃樹上的少年唇色泛白,他的視線開始模糊。
意識昏沉之際,又一陣劇痛襲來。
他像是一隻被人捕獲的獵物,随意綁住四肢,丢棄在了空地上。
瘦長的白色影子在不斷朝他靠近。
“不自量力。”
傷口出的血肉被人用利爪狠狠扯開,露出裡面的肌骨。
少年發出慘叫聲,伴随着陣陣的折磨,涕淚橫流。
“救命!我……”
“我什麼我?我最恨的就是你們這些又髒又臭的人,今天還真叫你們蹬鼻子上臉了。”
不知過了多久,慘叫聲逐漸微弱。
兔子精從一個隐蔽的洞口出來,原本的煩悶與不悅已經一掃而空。
他路過子荷身邊,難得又摸了摸她的腦袋,将一枝半開的桃花插在她的發髻上。
子荷剛種完三分地,見他還有這樣的閑情逸緻,倒有幾分意外。
回到洞府後,見侍筆小鬼跟陸玉屏都還好好的,更意外了。
她蹙着眉,心裡莫名生出一股不安的情緒,她找遍山上所有的兔子洞,終于發現了一絲端倪。
尚未走到最深處,子荷就聞到了濃烈的血腥味,她舉起手裡的螢火香囊,眯着眼,似乎看到了一堆新鮮的腦袋,以及一個被吊起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