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明燦下意識道:“什麼?”
“進島山路崎岖,我本想着在此暫避風雨,但沒想到……”檀妄生聳聳肩,似乎對此也有點兒無可奈何,說:“我們現在必須離開了,國師。”
話音剛落,女孩開始瘋狂地拉動窗格,似乎想要扯下整扇窗戶。但即便那副身軀裡藏着個非人的怪物,也同樣被這十多歲大的清瘦身體所限制,無論她怎麼捶砸,陳舊的窗棂始終都未曾松動半分。
幾個随從看見了檀妄生打的手勢,從衣襟裡取出一塊白色長布,綁在了眼睛上。
與此同時,小女孩又放下了手,接着後退了兩步,緩慢地轉動那布滿無數條血絲的眼珠,目光蓦然一停。她俯身撿起地上一塊掌心大的石頭,猛地砸向窗棂。
言生心下一凜。那窗棂雖然還算結實,但也經不起那小女孩不要命地往死裡砸。因為石頭略小,以至那女孩每砸一下,都會不小心擦到握石的指尖。言生看着那開始顫動的窗格,和上面緩緩滴落的血,稍微擡起了刀。
旁邊那個眼上帶着刀疤的随從按住了她,“再等等。那群人還沒有走遠,現在動手,會引來更多人。”
言生一頓。走遠?
他們去了哪裡?覓食嗎?
窗口又是一聲砰響。
檀妄生對蕭明燦道:“閉上眼睛。”
蕭明燦猶豫了片刻,聽話照做。檀妄生放下虛擋着蕭明燦眼睛的手,在腰側取出一塊同樣的白紗布,蒙住了她的眼睛。
就在此時,窗格終于不堪重砸,發出一聲細微的哀吟,接着“砰”地斷裂了大半截。尖銳的木楞劃傷了女孩的手,鮮血如水流般滲出,但她卻毫無所覺,繼續用力扳動着窗格,直到窗戶毀壞到足以容她翻進。
“肉……肉……”
她的聲音開始變得嘶啞。用石頭砸開最後一塊尖刺窗格,木塊在飛濺時碰掉了老鼠的屍體。女孩開始從窗棂爬進,動作并不緩慢,卻扭曲怪異。
言生稍稍擡起蒙眼的白紗布,才發現女孩的右腿正以一個極不正常的角度向外彎折,綠色長褲也變得破爛,沾着早已變深的血迹,就像是從哪個地方跌下來過一樣。不過她露出的地方并沒有明顯傷口,似乎整條腿已經維持着這個模樣愈合了。
而正因如此,使得那條腿看起來就像是條纖細的羊腿。
檀妄生帶着蕭明燦往後退,無聲打開了門闩。
“好餓……好餓……”
女孩爬下窗,撿起地上的老鼠,低頭撕咬着。
沒了窗格和房門的遮擋,日光幾乎照進了屋内每個角落,所有人都無處躲藏。蕭明燦才發現眼睛上的紗布隻有單薄一層,能模糊看清眼前的輪廓,但卻看不清具體細節。
她跨出屋子,擡手稍稍勾下紗布一角。雨勢仍未減弱,昏沉的雨霧浮蕩在狹窄的石路和兩側破敗的院子裡,宛如入夜後陰森的墳崗。周圍幾乎沒有任何人影,女孩的吞咽聲變得尤為刺耳。
她在離開院子時轉頭看向荒屋,試圖尋找言生。
而與此同時的屋内,一個離女孩最近的随從抽出刀,大步朝女孩走去。然而就在距離她幾步遠時,女孩忽然擡頭,那凸起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他。
接着,女孩緩緩咧嘴,“……你要殺我嗎?”
隔着一層白紗布,那女孩血淋淋的牙齒變得尤為刺目,他盡力不去看那可怖的雙眼。他知道眼前的“它”一旦死亡,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他們或許誰都跑不掉。他不能用铳,也不能一刀斬首,“它”和“它們”并不一樣。而當他看着她露出的模糊的前頸輪廓時,餘光仍不由被那雙眼睛所吸引。
因為淋了雨,“它”臉上故意塗抹的“妝容”褪了大半,鮮血和白胭脂融在一起,如水痕般絲絲下淌。即便他看不清,也能感受到。他不由自主地想着。甚至能想象出那女孩曾經白嫩的臉龐。
他腳步停了一瞬。
“方守安!”
離女孩最遠、隻能走向門邊的随從低喝着喚了他一聲。
叫方寸安的随從收回思緒,大步前走,朝着手無寸鐵的“它”揮刀——
女孩仍舊直直地盯着他,稍微歪頭,似乎完全不懂他要做什麼,聲音也變得稚嫩懵懂:“哥哥,我隻是餓了,我想吃點東西……”
方寸安的手略微一頓。突然間,他想起了自己年幼的妹妹。
“——方寸安!”随從低罵一聲,抽刀朝女孩走去。
木欄邊,蕭明燦看着那突然僵站在女孩前面的随從。窗棂和牆擋着,她看不清女孩究竟做了什麼,也聽不清屋内的話。沒由來的,她額角抽跳起來。
女孩繼續道:“哥哥,我隻是餓了,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和‘它們’不一樣……我隻是想回家——”
她話音猝然一停,怔怔低頭,看向那自後穿胸而出的長劍。
雷電轟然劈下,砸進遠處的枯樹叢,将屋内短暫地照亮一瞬。
接着,女孩慢慢地、一寸一寸地轉過頭,用那雙凸起的血眼看向言生。
檀妄生攥住蕭明燦的手腕,“快——”
屋内爆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