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明燦點了點酒囊,“你們發現了什麼?”
“他身上隻有些磕碰的輕微傷,每天都會在正午前回到島中心,和他一起去探查的幾人沒有發覺出任何問題。至于經常夜半驚醒這回事,我們也沒機會再去親自确認。不過,”
檀妄生看着木條在指間轉了兩圈,又在它快要被甩出時一把抓住,慢慢地道,“我們的确在他櫃子裡找到了他寫的那些東西……與其說是寫的記錄,倒不如說是十幾幅畫像。那上面墨迹暈染,線條雜亂,但當時看到那畫的每個人都知道他畫的是什麼。”
那是自所有随行官員登島之後,島中心每一個死去之人的屍體慘狀。
于是事情就演變成了這樣:被錢鳴指控的男人當場爆發,聲稱自己從未寫過這些東西,也沒有半夜驚起。但那些圖紙确确實實在他櫃子裡,而每一次有人意外發現屍體,他都在圍觀人群之中。面對那麼多驚駭的目光,他根本說不清楚,也不知道從哪講道理。于是,不可避免地,他當衆給了錢鳴一拳。
鼻血噴湧。驚呼四起。
男人當晚就被關了起來,那是一間早已廢棄的小屋,由影将軍的人嚴密看守。衆人惶恐不安,這是他們第一次抓到‘鬼’,幾乎把注意力都放到了男人身上,生怕他突然在屋子裡上演什麼血濺當場。但所有人都沒想到,真正的那個“鬼”,其實是指控他的錢鳴。
大概是因為那一拳,又或是本該兩個人同住的屋子如今變得空空蕩蕩——錢鳴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每夜所看到的景象,其實全部都是幻覺。而真相是,他每晚都會坐在桌前逐一畫出每一具屍體,死者的面容,扭曲的四肢,身上每一處猙獰的傷口,而後在男人醒來前把東西妥善藏好。
“但錢鳴并沒像他一樣,站在圍觀人群中看着那些慘不忍睹的屍體。”檀妄生補充說,“甚至有幾次,從屍體被發現直至被擡走掩埋時,他都一直在屋子裡休息。”
所以,這就意味着,那個給錢鳴透露每一具屍體傷口細節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藏在島中心的“鬼”。
揪出這個人并不算難,隻要找到那些總會在有人出事的第一時間趕到的人就行了。而這些人當中,算上影将軍的部下,足有十人。
“但這些畫中,其中有一具屍體比較特殊,他被發現于島中心外的一處廢棄井底裡。”檀妄生道:“因為是頭朝下墜落,導緻那人的脖子彎折成一個極其扭曲的姿勢。為了大家的精神安全,當時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對此保密,而算上這一具屍體,符合條件的隻有三人。”
那是距離屠殺爆發前一個時辰的事。
天色陰沉,屋裡幾盞殘燭忽明忽暗,映着屋裡滿地鮮血。兩個人赤身站在角落,面露驚色,身上濺着大片血迹,大概是沒想到檀妄生會下手這麼幹脆利落——距離他們不遠處,一個男人就倒在血泊裡,同樣光着身子,頭顱則緩緩滾到了腳邊。
他睜着雙眼,微微張口,還維持着剛剛說話的模樣。
沒有人知道這間廢棄木屋裡發生的事。
“我讓每個人都說出了自己這段時間大緻都做了什麼。”檀妄生道:“但那個人卻說,從踏進這裡後,他隻有兩次離開過島中心。有意思的是,其中一次出島,剛好讓他成為了井底屍體的第一個目擊者。而那個時候,正巧有侍衛在找人,便瞧到了他站在井口,才發現了那個失蹤的人。”
确切來講,是發現了四個失蹤的人。
其中三個便是聚在井口的官吏。他們前一日在天亮後便結隊一同離開了島中心,隻說去附近探查些情況,但直到日落後,人也沒有回來。
蕭明燦忽然想起了之前在枯樹叢時,她和檀妄生殺的那幾個村民。
那些怪物雖能侵占活人的重傷之軀,可一旦頭部或頸部受到攻擊,就會徹底死亡。那個落井之人脊柱斷裂,說明他在落地的一瞬間就沒了性命。但怪物制造幻覺的目的并不是讓他們利落自殺,而是讓他們把自己弄得重傷瀕死,從而徹底擊潰他們的防線。
那人為何會死得如此幹脆?
因為“他們”在狩獵那個人。也許隻是單純地為了填飽肚子。
但……話又說回來,這些毫無神智可言的怪物,是怎麼在人群當中潛伏這麼長時間的?
它們身上難道真的沒有任何足以重傷的傷口?
……如果,如果沒有人在刻意隐瞞的話,它們真的能在這種人人草木皆兵的局勢裡堅持這麼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