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瑤端着木盆裡泡發的黃豆,叮囑跟在身後拎着木桶的楊文英輕聲些,别驚動了爹娘,栓好籬笆門,二人就往村中曬場走。
秋日涼風穿過粗布麻衣鑽入體内,下河村二十五戶人家,此刻家家房門緊閉,路上空無一人,兩個小姑娘不約而同打了個寒顫。
沈瑤加快腳步,趁着鄉親們都還未起,走到曬場的石磨旁,用勺子舀了泡發的黃豆放入石磨的小孔處。
“這是幹什麼用的?”楊文英放下手中的兩個空木桶,好奇的打量着石磨。
沈瑤憑借原身使用石磨的記憶,先吩咐楊文英去井旁打半桶水來,随後兩手握住石磨柄端,先順時針推一圈,再逆時針推動五圈,放進去的黃豆被碾壓成泥狀。
楊文英吭哧吭哧将水桶擲在沈瑤腳邊,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又被吩咐往石磨孔裡添水。
兩人互相配合,沒一會兒,端來的黃豆化作了一桶帶渣的漿水。
回家後,濾渣煮漿至天亮。
當一家人喝到熱氣騰騰的豆漿後,就連楊文英也對沈瑤不吝誇贊起來。
楊文英頭回喝這豆漿,和牛乳不同,獨特的風味口感讓她連喝兩碗,誰讓這是她自個動手參與熬出來的。
“爹娘,你們好好歇着,我和文英去墾荒,晌午前就能回!”沈瑤起身接過二老手裡的碗勺,不用她吩咐,已經被楊文英順手一起收進廚房涮洗。
沈青山看向門外,女兒正往背簍裡裝着耒耜鐮刀計數繩,手裡握着小鋤。
那些農具沉甸甸的壓彎了女兒單薄的身軀,沈青山忍不住紅着眼眶出言叮囑:“别貿然進山,等爹好了定帶你進。”
“我曉得的,爹放心。”沈瑤腳趾點地,還有些不大習慣穿草鞋。
恰逢此時,楊文英從身後托了一把她的背簍:“我要背什麼?”
沈瑤回眸沖她笑得見牙不見眼:“你什麼都不用背,一會兒出力就成,走吧!”
楊文英不知怎得,隻覺得沈瑤沖她笑得不懷好意!
村裡的房子都是并排着朝南,門前就是一大片良田,再遠處便是挨着良田的五峰山。
地裡剛收完糧,留的莊稼根莖還未除掉,放眼望去,滿是秋荒。
沈瑤一路走一路瞧,因今年的官牛隻輪到五戶佃農,沒輪到的人家就隻能靠原始農具翻地。
路過自家佃的兩畝地時,歎了口氣,繼續往五峰山山腳下走了幾步。
荒地旁有一大片楓樹林,楓葉尚綠,大山深處倒是層林盡染,黃的樹,紅的花,齊人高的野草,看得人想吟詩一首,可惜她得種地。
沈瑤将背簍放在荒地上,拿出計數繩,讓楊文英牽住首端站在原地不動,她往後退,終點處用木棍牽繩插在地上标記,得到一片橫15尺縱6尺,大約10平方米的荒地。
荒地不能用官牛,但也不屬于權貴,沈瑤有了這片試驗田,幹勁滿滿。
“好了,開幹吧!”隻見她又從背簍翻出小鋤和鐮刀,将小鋤遞給楊文英,自個握着鐮刀開始割野草。
楊文英看着她将手裡的農具耍的虎虎生風,再看了一眼自個的,小臉漲得通紅:“這個要怎麼用?”
沈瑤将手中野草扔出去,一拍腦子差點忘了,這楊文英不會農活,得教!
當楊文英蹲在地上揮着鋤頭刨了一炷香後,她的掌心被磨出了兩個水泡,疼得她想掉小珍珠,甩手不幹了。
可一回頭,發現剛剛還在自個身後割草的沈瑤已經離得好遠,周圍全是她丢的草垛子。
再看看自個跟前刨的小土坑,楊文英一咬牙,為了能早日贖回哥哥,拼了!
沈瑤割完草往回走,看向撅着腚埋頭苦幹的楊文英,從瓦罐裡倒出兩碗水,喝完一碗,另一碗遞了過去開口就誇:“幹得不錯啊,石頭也都挑出來了。”
小姑娘心還挺細!
雖沒鋤多少地,但也不能打擊小姑娘的積極性,得誇!
楊文英站起身,望向沈瑤兩眼發花,她覺得應是天上的太陽晃眼,接過水咕咚咕咚飲完就要接着幹。
沈瑤也再次面朝黃土背朝天,兩人一起鋤地,速度就快上許多,泥土裡的石塊挑揀出來竟能壘成堆,野草根莖遍布地底猶如蛛網,被一一斬斷,整完地,兩人汗如雨下。
“原、原來種地這般累。”比在流營所挖渠還要累!
楊文英突然憶起從前,自個挖渠喊累後,都是哥哥一人幹兩份活,她才能得一個窩頭,是她連累了哥哥,還有……
楊文英看向沈瑤突然哭啦!
“怎麼,後悔留在我家種地啦?”沈瑤收拾着農具,将割下來的野草堆積在固定的角落裡漚草肥。
楊文英拿袖子擦了把臉,努力平複下來,大聲反駁沈瑤:“才沒有!”
隻要她能贖回哥哥,自個就給沈家當牛做馬,說到做到,絕不後悔!
沈瑤挑眉,有些意外她竟然不走,于是又笑眯眯得沖着小姑娘招招手,二人将帶來的耒耜從背簍裡搬到荒地裡。
于是楊文英就真的給沈家當牛做馬啦,她在前頭拽着麻繩奮力拉,沈瑤在後頭扶着耙犁,淺淺翻過的荒地被再次深耕,汗水再次碎成八瓣落在泥土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