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沈瑤有些尴尬。
幸而有黃冬生和楊文英上前來解圍。
沈瑤這才尋到空子,借機離開去拾柴壘竈,留給他們兄妹、父子說話的間隙。
楊文英看着哥哥,想問他好不好?可哥哥眼下瘦的不成人樣,又怎會好呢?
眼淚不争氣的直住外淌,藏了一肚子思念的話,想說的事情都被邊上黃冬生竹筒倒豆子般,全部替她說了出來。
楊繼宗擡起手想安撫妹妹不要哭,可看着自個藏滿污垢的甲縫,複又收回手哄她:“文英,告訴哥哥,你在沈家一切可好?”
楊文英拿袖子擦掉眼淚猛點頭,和邊上的黃冬生一樣隻報喜不報憂。
“都好,白日裡挑着豆腐賣,夜裡教他二人識字,現在雖掙不了幾個錢,但哥哥你要相信我們,我們很快就能将你接回家的。”
“文英,你顧好自己,無需替我安排。”楊繼宗雙眸似枯井,黯然無光。
楊文英看哥哥的神态和萬河鄉那些等死的老人無異,急得抓起他褴褛的袖口道:“哥哥,不是我的安排,是她做的決定,不信你可以問她!”
沈瑤剛從筐簍裡取出冷掉的豆漿,打算放在簡易竈口上加熱,被楊文英一指,吓得險些失手打翻罐子。
“表姐,我來幫你。”黃冬生和爹已經說完話,上前接過瓦罐,瞥了一眼沒有眼力勁的楊文英。
楊文英你怎回事啊,正事一句不提就隻會抓着人哭。
你要不想和你哥說話,讓我表姐來說啊!
一會差役過來領人回去,表姐就沒有機會和表姐夫聯絡感情了,更别提做護手,替萬河鄉打聽人的那些事。
活被人搶走,沈瑤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先是沖着舅舅問好,然後再順嘴幹巴巴問一句楊繼宗:“你也還好吧。”
相比沈瑤話語中的随意,楊繼宗倒是極為鄭重的朝她拱手作揖:“當日将妹妹托付于你,已是我占盡便宜,你隻需接回親人即可。”
言下之意,不用管他。
“哥哥!”楊文英面上大驚,哥哥何須為自己卑微至此。
沈瑤上前一步,不可避免的聞到楊繼宗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味。
沈瑤眼裡并無厭惡,反倒伸出雙手将人扶起:“我長話短說,今日來是為兩件事。”
“一則是讓你曉得大夥兒正齊心協力想辦法贖你和舅舅回家;二則,家裡僥幸得了隻兔子,要為你二人做護手,你把手給我。”
楊繼宗仍舊不為所動。
沈瑤從不是扭捏之人,敵不動我動便是,趁楊繼宗沒有防備,一把薅起他的手,直接将人拽到跟前。
楊繼宗身形一顫,呼吸間滿是草木的清香,低頭看着自己髒兮兮的手被她握住,自慚形愧,想要甩開她的手。
沈瑤死死抓住不放,擡眸瞪他。
嘿,楊繼宗你什麼意思,我不嫌棄你爪子髒,你倒先嫌棄我來了?
“别動,我又不吃人。”沈瑤握住他左手半掌,被他指尖厚厚的血痂刺痛眼,聲音也跟着軟了下來,“量完我還有其他事情托你和舅舅幫忙。”
沈瑤昂首示意呆在原地的楊文英去将簍子裡的計數繩取來,見楊繼宗果真聽話不再掙紮,便托着他的手背,讓他将手攤平在自己掌中。
“一張兔皮得來不易,你何必浪費在我身上。”楊繼宗低頭看着她拿着細繩圈在自個手腕,掌心與十個指間,每測量一次,就用炭塊在繩索上劃出記号。
繩索纏繞在指間時,楊繼宗心中難免有所牽動,可當沈瑤同樣為黃松柏仔細測量後,他隻覺得自己可笑。
他這樣的罪人竟還想貪戀那份不屬于他的溫暖。
沈瑤測量完兩人手掌大小,将計數繩收回筐簍裡,随後取出兩袋黃豆粉,交到舅舅手裡。
“爹,你們快嘗嘗,正好配着豆漿喝。”黃冬生推倒簡易石竈,滅掉火,用布包着罐子倒了兩碗熱豆漿送到二人跟前。
黃松柏可不會和兒子還有阿瑤見外,他也沒有楊繼宗想的那般多。
家裡人惦記他,他也不能讓家裡人擔心,端起碗就喝:“甜的,子安你也嘗嘗。”
“爹,子安是誰?”
“你表姐夫的字。”黃松柏拿勺子朝外甥女給的布袋裡連挖好幾勺黃豆粉放入兩個碗裡,攪和攪和,甜豆漿變成了黏稠的糊糊,“子安,這可比窩頭好吃多了,嘗嘗阿瑤的手藝吧。”
楊文英也在旁勸:“哥哥,嘗嘗吧。”
楊繼宗看向沈瑤,眼裡似帶着詢問。
這一副主人不讓吃就不能吃的流浪狗表情是鬧哪樣?
他又不是自個遺棄的狗。
啊呸!
沈瑤忙将自己腦海中的想法給晃出去,端起另外一碗甜豆漿強塞到楊繼宗的手裡道:“我家雖窮,但也不會眼睜睜的看着家人陷于水火而不救。”
“家人?”楊繼宗被手中的碗燙了一下,内心掀起波瀾,她的意思是自己是她的家人嗎?
可他這樣的罪人根本不配做她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