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瑤若是知道他們兄妹因何被流放至此,恐怕會很後悔今日所言吧。
楊繼宗握緊碗勺,似下定了什麼決心,“我怎會是你家人,入贅代役不過是你我互相利用罷了,如今我這副模樣,莫非你還願意與我做夫妻,倒不如留我在此……”
自生自滅四字他到底咽了回去,沒在衆人面前說出口。
可大夥兒又不是傻子,自然聽明白他話裡的意思。
黃冬生本想着他與表姐拜過雙親,又入贅沈家,自然算是一家人,可聽聽他現在說的什麼話。
“楊繼宗你啥意思,你把話給我說清楚喽。”
他這一聲喊将差役給喊了過來,眼瞧差役要過來帶人回去。
沈瑤捧出簍子裡的沙盤遞到楊繼宗跟前,“你快看看上頭寫的名字,回采石場後和舅舅一起打聽,下回我再來你告訴我都有哪些人還活着。”
“若是活着,就告訴他們,就算是存了死志,也得咬牙挺着,萬河鄉還有親人等着他們回家,否則就共赴黃泉。”沈瑤語速極快。
楊繼宗猛地擡頭看向她,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她竟願意與他共赴黃泉!
沈瑤看見楊繼宗和舅舅被拉走時,眼裡亮起的光,根本來不及向他解釋,可又覺得楊繼宗既然敢故意拿話氣她,應該也能聽明白自個的意思。
好好活着比什麼都強。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嗯,他應是聽懂了。
“哥哥!”
“爹!”
黃冬生和楊文英同時朝着被拉走的背影呼喊,黃松柏回頭沖兒子擺手讓其家去。
黃冬生想沖過去再看一眼父親,卻被差役舉起的佩刀給攔下。
沈瑤看着碎在地上的沙盤與被差役打翻的那碗豆漿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還不如自個喝了,這裡頭可是放了糖的。
那些差役未免也太兇了些,動不動就亮刀劍吓唬他們。
有刀了不起啊,害的她想打聽打聽需要多少錢才能将人提前贖出來都不敢。
“走吧,咱們也該回去了。”沈瑤收拾收拾,挑起空蕩蕩的擔子朝兩人喊。
黃冬生瞪向走在身側的楊文英:“虧我表姐一心想着要接回你哥,沒想到你哥竟是這樣的負心漢。”
楊文英一邊啜泣一邊反駁:“阿瑤,我哥哥他才不是負心漢,他隻是不想拖累我們,嗚嗚嗚嗚!”
“好了好了,你們都别吵了,咱們還是想想一會路過萬河鄉,該怎麼給村裡的人帶話吧。”沈瑤挑着擔子走在最前面,隻覺得頭大。
這一趟來東郊,不僅豆腐沒賣出去,還四處拉饑荒。
黃冬生追上沈瑤,低頭認錯:“表姐,我方才不該嚷嚷驚動差役的,要不然我爹就能進去打聽打聽再出來告訴咱。”
事已經出了就沒必要再追究前因。
“算了,我看咱們還是對村裡的老人們實話實說吧。”沈瑤不想撒謊,一個謊撒出去,後頭得用千千萬萬個謊言去織造。
回去的路上,氣氛一度低迷,沈瑤挑着擔子進了村,就看見村裡老人們齊齊在有福家等着她們。
“啊,來了,他們來了!”有眼神好的老人晃悠悠的站起身喊道。
沈瑤試圖扯出一抹笑容,可看見這群人實在是笑不出來,放下擔子,将事情如實相告。
破敗的院子漸漸被黑暗籠罩,壓抑至極。
“冬生,把鐮刀拿出來,咱們幫狗蛋奶奶家院子裡的草割了。”沈瑤撸起袖子開始拔周圍的雜草。
沈瑤一聲令下,不僅黃冬生說幹就幹,就連眼眶通紅的楊文英也動起手來。
“孩子們不用拔,不用麻煩你們了。”狗蛋奶奶看不見,隻能靠着聲音去拉扯沈瑤。
周圍的老人沒有打聽到親人的消息,正相繼離開。
沈瑤扔掉手裡的草喚住要走的老人們:“中秋那日我們還會再去采石場,屆時一定給你們帶回消息,無論生死。”
老人們頓住腳步,灑下熱淚,滿臉凄風苦雨,沖着沈瑤道謝。
三個孩子幫狗蛋奶奶收拾完院裡的雜草,沈瑤便随口問了句:“奶奶,我瞧萬河鄉四面環山,太陽照不進村裡,地裡糧食畝産少定是不夠交佃租的,那之前是怎麼補交上去的呢?”
隻見狗蛋奶奶握着木棍,敲敲打打的回了屋,再出來時手裡端着圓簸箕。
楊文英離狗蛋奶奶近,就想着上前幫一把,可等她看見簸箕裡裝的東西時,吓得臉色慘白直往後退,再不敢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