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拉達加斯特哪兒也沒去,就窩在自己的小屋裡生悶氣。萊戈拉斯派人找到他時他正在給腿上躺得四仰八叉的小刺猬揉肚子,把刺猬薅得是滿臉享受沉醉,跟他本人的表情形成了鮮明對比,畢竟本以為多少掌握了事件節奏的自己卻被層出不窮的意外情況搞懵了,最重要的是……他還毫無辦法!
——就像個被煙花吓壞的小屁孩,這實在大大挫傷了一個萬歲老人的自尊心,隻能靠撸刺猬勉強冷靜。不過一聽說有機會能夠真正見識到那個裝神弄鬼的家夥是什麼貨色,他就立馬興奮起來表示自己一定要參與,就和奧斯卡說的一樣。
把老巫師請到營地後,奧斯卡沒有花太多時間跟他解釋來龍去脈,而是直接跟他說明自己需要什麼,萊戈拉斯可從未見過人類——任何人對一個巫師這樣無禮,但拉達加斯特耐着性子聽完奧斯卡的話後沒有發作,幹脆點頭,予以配合。開始一邊走一邊彎腰撿起石頭念念有詞之後再扔回去,很快精靈們就發現這些石頭連成直線排列過去,隻是暫時看不出其中有什麼奧秘。于是艾瑞格忍不住好奇穩了,拉達加斯特接過他遞過來的石頭給了簡短的解釋:“臨時鑄一堵牆,隻是一堵牆而已。”然後繼續自己神秘的活計。
擁有敏銳感官的精靈們大多都聽到了這種說法,不安在他們心中迅速蔓延開來。
奧斯卡則徑直走向貝瑞安,帶着他好似拎着小雞轉進老樹背後,萊戈拉斯多想跟過去一睹究竟,但他終究還是忍住了。
從剛才起本來模樣很輕松的拉達加斯特,現在與他并肩站着眯眼望向密林之中,神态非同尋常地嚴肅,萊戈拉斯從沒見過他這副模樣。
“别張望啦,小王子,”拉達加斯特突然向他伸出手說,“這件事你最好也參與,雖然那小子的說法是你‘必須’見證,但我覺得對一個王子還是客氣點好,你覺得呢?”
“見證。”
萊戈拉斯若有所思地重複了這個詞,伸出胳膊握住老人向他伸來的手。
猛然間他的視野像被強行拉長,扭曲,向着某處發起沖擊,一切被一層淡紅所覆蓋,因此即便是所視之物不再扭曲變形,他也看不太清發生了什麼。
就像是為了回應他的需求,眼前光景豁然開朗,奇怪的淡紅被抛到腦後,且視角有點……怪。
至少可以肯定的是這視角比他平日裡習慣的要矮不少,貝瑞安坐在樹樁上仰頭不安地望着他,準确地說,是望着奧斯卡。
他這雙暫借的“眼睛”的所有者腦袋又動了下,這動作本身沒什麼意義,但進一步讓萊戈拉斯确認自己的位置應該是“挂”在奧斯卡胸口上方,或者附近。與他通感的這個小生物藏在奧斯卡的紅圍脖下面注視着外界。
這就是奧斯卡的計劃?
不管結果如何,得承認是個奇思妙想。
“奧斯卡,你去哪裡了?”貝瑞安焦急詢問,“找到辦法了嗎?”
“辦法?”奧斯卡抱着胳膊反問,“你說的是,讓你脫罪的辦法?”
“是……是啊。”貝瑞安很是緊張,咽了口唾沫繼續道,“你發現了什麼?關于那個瑪倫的?”
“嗯,确實有些發現。”奧斯卡說着開始在貝瑞安跟前來來回回踱步,口氣顯然讓貝瑞安困惑,因為他聽起來不像……他期待中那樣溫和友好。對作為旁觀者的萊戈拉斯來說,有種莫名的攻擊性。
“你怎麼了?”貝瑞安怯怯地問,往後縮了縮身體,“是不是——”
“我發現瑪倫雖然遭人厭,但他至少——從某些角度來說,相當地誠實。”奧斯卡說着腳步更快更暴躁了,“你想讓麻煩消失,他就這樣照做了,如此說來悲劇的發生還真不能全怪瑪倫。”
貝瑞安立馬挺直身體追問:“這是什麼意思?不怪他,難道……難道……”
“你還有些自知之明,就不能痛快承認,來個了斷嗎?貝瑞安,想要絲卡列塔和她的麻煩從這世上消失的不是别人,就是你啊。”
“我沒……不是!”貝瑞安猛地站起來大聲申辯,“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我才沒想要她死!我隻是……”
“隻是?隻是什麼?說啊?”
“隻是希望……她……她别再繼續……”
“瞧,她的死解決了一切問題。”
“不是這樣的!”貝瑞安的聲音變得尖銳起來,甚至有些刺耳。然而奧斯卡像是沒察覺這種情緒變化一樣,咄咄逼人繼續道:“你敢說你完全不記得你跟你母親争論了什麼嗎?你不會想跟我說你根本沒和你母親吵過吧?全都是瑪倫替你做的?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奧斯卡粗暴打斷試圖張嘴插話的貝瑞安語速更快了,“的确有人聽到怪聲辱罵你母親,是,你可以再把這推給瑪倫,然而實際上瑪倫不過借你的口幫你說出你壓在心裡不敢說出的話罷了,在這方面你的确需要幫助。你自己一輩子也不可能當面罵絲卡列塔又蠢又壞,妨害你正常成長,交不到朋友,總受人嘲笑,這就是你的心裡話,不是嗎?”
貝瑞安尖叫起來:“不要說了!住口!住口住口住口!”
沒叫兩聲就喊破了音。
“你這樣歇斯底裡,與點頭承認無異。”奧斯卡搖着頭俯視嘴角抽搐的貝瑞安說,“承認吧,你就是個喪心病狂的弑親者,膽小懦弱到動手都沒有膽量,卻殘忍冷酷到希望一切礙事者都被消滅,瑪倫就是在這樣意願的驅使下替你完成願望,就算你一時沒想到,但過後心裡肯定在歡呼雀躍吧?”
“……你……”
腮幫子抽搐話都說不出的貝瑞安,圓瞪雙眼的樣子仿佛變了個人,很是駭人,他就那麼惡狠狠盯着奧斯卡,薄薄的鼻翼微微煽動。奧斯卡冷笑一聲說:“還好我多跑了幾裡格路,否則就要浪費力氣替你這卑鄙的小鬼擊鼓鳴冤去了,你們的王子說了,殺人償命是古訓,弑親罪加一等,弑母極端惡劣罪無可恕,應當除以極刑。這就是你最後的審判和命運,貝瑞安,或者,拉姆達爾,我很慶幸你再也沒有機會成為公主身邊潛在的巨大威脅了,你的族人會将你衆目睽睽下處死示衆,屍首遊街以儆效尤,這種結局很适合你,再見。”
說完視野來了個大轉彎,顯然是奧斯卡轉身背對貝瑞安準備離開了。這段屬實把萊戈拉斯看迷惑了,奧斯卡難道不是應當想辦法證明貝瑞安的清白嗎?怎麼一頓嚴厲斥責把精給氣哭了?而且口口聲聲控訴他就是殺人兇手,罪責難逃,還什麼處以極刑,自己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
他不會就是想給人看這個吧?
這個想法剛剛在腦海中冒出來,奧斯卡背後突然爆發出可怖的咆哮:“不——!”
萊戈拉斯除了目視能力之外沒法得到其他共同感受,他隻知道來自奧斯卡背後的某種巨大力量将他推向地面像個被成人用力推倒的幼童,接下來奧斯卡所見給人一種他起身非常困難的感覺,這真是怪異極了,他廢了好大的力氣才轉過身,也僅僅是隻能做到這種程度而已。
現在換貝瑞安居高臨下俯視他了,這對他來說更容易,因為他正懸在半空之中,而奧斯卡在他的注視下起都起不來身。
“真是精妙的布置啊,奧斯卡,”“貝瑞安”開口了,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你應該意識得到光憑一個那個老家夥是阻止不了我的,即便如此你仍然冒着風險激怒貝瑞安,你就不怕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剛才罵的激情昂揚,你的幫助方式也不怎麼高明嘛。”
奧斯卡擠出笑容扯扯嘴角,雖然他現在隻是保持姿勢,用胳膊肘撐着地面都耗費巨大的精力。
“如果真是那樣,”他喘口氣說,“明眼人都看得出,貝瑞安沒有那種能力,倒也算曲線救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