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卡仿佛幻聽到了自己的心跳。
恍如擂鼓,撞擊耳膜。
雖然對面高大的活屍戰士,好吧,幹脆就這樣稱呼簡單直接了——并沒有特别的動作,隻是拖着劍往前走而已,奧斯卡卻已經感到一種窒息,仿佛壓在他頭頂的巨石讓他膝蓋都不自由自主地打彎。
該死的……他咬着牙心想,又不是沒見過世面……比這可怕得多的敵人他明明見得多了,也不是沒有打敗過,為什麼……
他看清對方身上黑色罩袍前襟上的圖案,雖然紋樣有些扭曲和模糊,但還是能分辨鮮明的七星白樹紋章,這可是個古老的徽記,在所有有關埃爾洛斯一脈有關的文獻記載中,七星白樹是絕不能缺席的标志。
這不就更奇怪了嗎?
一個人高馬大的“活屍”,頭戴雙翼王冠,身着白樹罩袍,拖着與身材相配的長劍(對奧斯卡來說當大劍用也不是不行)在樹林裡四處遊蕩,而以上提到的這一身披挂全都無一例外粗制濫造,做工簡陋,肉眼可見的敷衍,隻簡單保留了個基本款式外形而已。
這是什麼……拙劣的模仿秀嗎……
模仿秀至于搭上人命嗎?
腦海裡思路還沒來得及千回百轉,回過神來這活屍戰士行至跟前,東方初升的太陽從他身後投下的影子竟然能夠将奧斯卡整個人籠罩其中,他下意識地往後挪了半步,活屍戰士還是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隻是筆直往前走。
……要撞劍刃上了。
不過是一念之間,奧斯卡做出了選擇,他收起劍側身站開,給活屍戰士讓出了一條路。
這聽起來很詭異,但奧斯卡隻是想試試,或者說,驗證一下。
結果反饋很快,活屍戰士就這麼從奧斯卡跟前走過,一如既往的目不斜視,步伐僵硬,将奧斯卡徹徹底底地無視了。
一時間奧斯卡心情複雜,不知該發表何種見解。
姑且視作好事吧,長年累月的經驗養成的直覺告訴他這個裝備粗陋的大高個兒極其難對付,雖說他目前已知的隻是砍了矮人法林的腦瓜。
現在奧斯卡腦子裡的問題更多更亂了,譬如,這個活屍到底是不是他熟悉的那種活屍,真實身份是什麼,為什麼會在這裡,為什麼他全身上下透着一種刻意為之的怪異感……等等等等。
要不……直接轉身離開?該幹嘛幹嘛,繼續趕路去?
雖說法林意外身亡,但說實在的奧斯卡委實沒什麼報仇的動力,若有人為此說他涼薄他也認了,隻是……
隻是他沒法把那麼個神似活屍的存在抛到腦後,他沒法強行将其當作跟自己沒有任何關系的某個路邊流浪漢來對待。
畢竟那實在是太像……是和他來自同一個世界。
活屍戰士越走越遠,腳步總是那樣保持節奏,不緊不慢,鏽迹斑斑的劍刃在地上摩擦的聲音變尖銳了幾分。
這林子裡估計也不會有比眼前這大高個兒更危險的敵人了,野豬豺狼之類就算是隻剩一個矮人,加上貝瑞安也足以應付,至于更危險的獸人之類……奧斯卡想不到獸人來這裡做什麼,曾經這裡倒是有路穿過霧山直取密林,然而現在都已經荒廢好幾千年了,金鸢尾沼地早已是人迹罕至之地,總而言之,言而總之——
他實在是太好奇了,沒法對那個活屍戰士置之不理。
并且他又想到一條理由,雖說現在他的目标是順利護送公主到達安法拉斯,但他沒忘記旅途的最開始他是抱着什麼樣的心态離開瑞文戴爾的。
曾經,的确,拯救世界這個聽起來假大空的目标,是他在陌生世界掙紮存活的唯一動力。
那還等什麼?
奧斯卡立刻轉身跟上那活屍戰士,雖說給自己找了一堆理由,但真幹起這樣的事來還是有種頭頂上冒傻氣的錯覺。
沒辦法,他總不能上去拍下活屍肩膀跟他聊兩句。
他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營地裡會出什麼問題,隻是仔細一想,貝瑞安死不了,拉萊絲傷不了,還有個能跑能跳的矮人戰士,這樣的組合也并非不堪一擊,一刻都不能離開自己。
得了既然已經決定就不要瞎想了,奧斯卡這樣告誡自己,甩甩頭把亂七八糟的擔憂扔到腦後,專心腳下。
好在這活屍生一雙大長腿,就算行步遲緩也不至于讓人着急冒火。奧斯卡一邊跟着他一邊觀察周圍環境,越走他越确信這裡曾經也是一條寬闊大道,能夠讓整個部隊行軍的大道,隻是現在勉強剩個路面,不知情的人肯定會疑惑是什麼樣的人長年累月走這條路踩出一條道來。
這個活屍的攻擊邏輯應當是有迹可循的,望着對方的背影,奧斯卡的腦子也沒閑着,法林到底為什麼會被殺仍然是個迷,但奧斯卡相信自己沒有落得同樣下場并不是因為自己有什麼特殊之處,也許這個活屍戰士隻攻擊特定對象。
應該不是針對矮人吧……
給點什麼表示吧,奧斯卡開始喪失耐心了,這條林中道路太枯燥,枯燥的景緻他已經見夠了。
就像是回應他的期待一般,活屍戰士突然轉個彎往河邊走去,奧斯卡一慌神差點兒走過頭。
活屍戰士搖搖晃晃地靠近河邊,奧斯卡發現這裡的河面一塊冰都沒有,白花花的泡沫一圈圈打着旋往下遊而去,至少視野兩端的水面上都沒有結冰迹象,這可奇了。
活屍發出了含混低沉,意義不明的沙啞嚎聲,奧斯卡順着他的視線望去,看清河對岸後立馬跳起來閃進樹幹後躲藏起來。
河對岸的堡壘廢墟裡有幾個晃動的身影,毫無疑問都是獸人。
于是他的問題又多了一個。
為什麼這裡有獸人?
決定跟随活屍戰士的時候他就是抱着這裡不會有那些腌臜生物的念頭才敢托大,結果走着走着就被打臉了?
不過那個幾個獸人應該不是紅眼的瘋子,雖然剛才閃得快,但奧斯卡确信自己看到她們在殘垣斷壁裡燒火做飯,炊煙袅袅升起。
他小心翼翼探出頭去,又立刻縮回來。因為有個獸人站起來看向對岸,那些獸人叽裡咕噜說着他聽不懂的話,然後铛一聲,有什麼梆硬的投擲物砸中活屍,顯然隻能是他,緊跟着的另一聲要沉悶些,活屍又發出低嚎,大概是石頭砸中頭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