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卡見他不再發問，留下句“快去休息，這是命令”然後繼續之前未完的巡邏路線，邁着慢條斯理的步伐地融入夜色之中。

貝瑞安再次擡頭極目遠眺，視線投向深沉夜色衆遙遠山脈裡異軍突起的雲頂峰，更遠些紅角峰的險峻山尖看起來輪廓更加銳利。不知為何每次望過去貝瑞安都感到莫名的強烈不安，是因為聯想到這兩座險峰腳下就是通往莫瑞亞的黯溪谷嗎？他對矮人的故事了解不多，就記得阿紮努比紮也就是黯溪谷發生過非常慘烈的戰争，還有傳說自古以來就跟精靈不對付的恐怖災星被挖掘的矮人驚醒……

貝瑞安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告訴自己别再胡思亂想，趕快睡覺要緊。

于是他一邊走向火堆一邊張開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聽到背後步遠的某處傳來盔甲摩擦的聲響。

本來這種聲音對貝瑞安來說都應該已經見怪不怪了，但今晚的他一直就緊繃神經謎之緊張，乍一聽奧斯卡所在方向傳來的不是那種有節律的單調腳步聲他立馬就豎起耳朵。

極其短暫的死寂之後，隻聽嘭一聲奧斯卡一躍而起，踏着又重又急的步伐沖向篝火大喊：“快走！快走！”

這聲嘶力竭的喊聲把貝瑞安吓呆了，正在泡腳并打瞌睡的奧德溫突然驚醒，遲鈍地眨眨眼，視線沒有聚焦。拉萊絲乒地推開車廂，探出半個身子神色恐慌連聲問：“怎麼了怎麼了？發生什麼了？”

“進去别探頭！”奧斯卡邊跑邊伸直胳膊指着迷茫的拉萊絲吼，“所有人！快上車！”

雖然貝瑞安滿腦子問号但還是第一時間沖上馬車駕駛座，奧斯卡把沒來得及完全把腳拔出水桶的奧德溫直接抱起來塞進車廂裡，回頭時不慎把桶踢飛也懶得管了。已經拉起缰繩的貝瑞安看到奧斯卡一手扒住座位邊緣上，以為他下一刻就要用什麼帥氣的姿勢蹦上馬車，然而對方卻隻是将亞特大的劍鞘往他手裡一推，語速飛快催：“往安度因河跑！盡量沿着河跑！快走！”

說完他就掉轉頭朝黯溪谷方向跑去，貝瑞安才注意到他一隻手一直摁在背上亞特大的劍柄上，随時準備拔劍。

用力咽了口唾沫後，貝瑞安反手攥住他圍脖，本來就大的眼睛這會兒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眼眶了，說不出話來的他隻能瘋狂搖頭。

“冷靜，貝瑞安。”奧斯卡伸手鄭重摁住他的左肩說，“這個交給你保管，你不能讓它擦着碰着，敵人迎面而來，我必須将他們趕往别的方向，反正他們腦子不好使，你隻需要拼命駕車往羅瑞恩另一邊跑就行了，我們會再見的。”

貝瑞安聽完仍舊不肯松手，用另一隻手指着阿萊斯雪白的馬屁股用眼神瘋狂暗示，奧斯卡當然立馬就明白他的意思，搖頭拒絕：“少一匹馬你們這馬車還想跑起來？怕不是弄死我再追上你們還綽綽有餘！别磨蹭了，快走！”

仿佛是猜出貝瑞安還要墨迹，奧斯卡幹脆一巴掌甩在阿萊斯的屁股上，這掌可真是又脆又響，阿萊斯像是被匕首紮了屁股一樣猛地人立起來揚蹄嘶鳴，一旁的灰鬃馬也驚得跟着恢叫刨地。貝瑞安剛徒然地張開嘴整個人就被猛地往後扯，腦後勺毫不客氣地撞上車廂，奧斯卡這粗暴的趕法立竿見影，兩匹馬拖着一車驚魂未定的乘客狂奔向安度因河。貝瑞安手腳并用爬起來，确認了一下馬鞭還在自己手裡，随後努力在劇烈颠簸的座位上穩住身形向馬車後側方望去。他看見奧斯卡邁開雙腿摁着劍往另一個方向奔去，再順着他奔往之處望去，登時心涼了半截。

陣陣腥風如此恰到好處地飄進他的鼻子裡，上風處是一大片狂奔接近的黑影，其中點點猩紅晃動着暴露了這群野獸正以驚人的速度來勢洶洶。以貝瑞安卓越的視力也僅僅隻能分辨出模糊的成片黑影和紅點而已，所謂敵人的确離馬車很遠很遠，但以奧斯卡這種全速沖向敵人的狀态迎頭撞上也不過片刻間的事。

恐懼突然将貝瑞安淹沒，他是他很快就要孤身被野獸成片黑影淹沒的奧斯卡感到恐懼。

這并非是什麼同情心憐憫心使然，純粹是看到太過恐怖的景象瞬間讓他毛骨悚然，不敢細想。

三方奔馳之快也沒給他一直看下去的機會，他視野中能看到的奧斯卡最後的舉動是将本來一直拖在地上的特大劍舉了起來準備攻擊，因為劍刃在黑夜中寒光爍爍，所以至少這是不會看錯的。而狂風般席卷而來的密密麻麻的紅點已經掠至他跟前。再然後，局促的馬蹄聲中他的視野轉眼就被羅瑞恩邊緣密匝匝的樹木代替。

貝瑞安呆坐在駕駛座上，好半天沒反應過來，要不是馬車猛地颠了下害的他又摔向一旁他恐怕還得再花點兒時間消化剛才自己經曆的一切。

很突然的……敵襲。

看那群又臭又兇的獸群來的方向大緻可以推測就是黯溪谷方向……？那些野獸到底是什麼啊……為什麼會眼放紅光？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兇獸，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冷汗已經浸透衣衫。話說回來這群野獸果然還是來的太蹊跷了，簡直就像有個馴獸師或者類似的其他什麼存在在後邊鞭撻驅趕他們似的。過去他也聽說過關于密林裡不同動物族群的小故事，對于這種野獸成群深夜狂奔的情況真是聞所未聞。

接着他就想起了奧斯卡，腦海裡浮現出能看見他的最後一幕，那時候唯一能辨别他身影的幾乎隻剩下雪亮的劍刃了。

貝瑞安突然想哭，就算明知道他死不了。

他腦袋後邊車廂小窗突然被打開，拉萊絲的眼睛出現在窗後，她大喊着問：“貝瑞安！到底怎麼回事！奧斯卡呢！我沒看見他！”

也許說不出話有時也是好事，貝瑞安如此想着扭回頭，此時此刻他能給的回應隻有一個介于絕望和恐慌之間的眼神，然後攥緊缰繩奮力甩開馬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