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沒有，其實他們……都是挺好的人。”埃丹妮爾搖搖頭笑得很含蓄，“我從未和那樣的人類交往過，老人，小孩，還有個自稱是活着的‘死人’，挺有趣。哦我差點忘了，拉姆達爾也是精靈呢。”

“說到他……”蓋拉德麗爾這會兒才算真的肅容斂色，若有所思，“這種年紀的精靈真的很少見，他是從密林來的對吧？我倒是記得，幾年前絲卡列塔要是沒帶着孩子出走回娘家，咱們羅瑞恩也有個這麼大的少年。”

“絲卡列塔是……啊！是……是……”

“嗯，她的丈夫，就是頭顱被奧斯卡帶回來那位不幸于莫瑞亞罹難的辛達同胞。”蓋拉德麗爾的表情變得複雜起來，“你應該記得他和他的妻兒吧？”

“您提起的話我當然能想起，”埃丹妮爾歎了口氣說，“那個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燈啊，誰知道她這麼記仇，我們都以為他們一家就要這樣和和美美共同生活持續到蒙福之地，現在……真是世事難料。絲卡列塔要是聽說了莫瑞亞發生的事……應該也會心痛萬分吧，不管怎麼說曾經……對了，他們的孩子叫什麼來着？我想想……啊！奧斯卡剛來羅瑞恩那天主動向我問起過一個叫貝瑞安的！就是絲卡列塔的孩子！”

蓋拉德麗爾微微瞪圓了眼：“貝瑞安？我記起來了，絲卡列塔不喜歡卡蘭吉爾給孩子取的名字，看來她回密林後終于得償所願，不過奧斯卡為什麼會知道他們的家事？”

“奧斯卡說是他路過密林時絲卡列塔委托他幫忙找孩子……怎麼了嗎？”

“這麼說貝瑞安失蹤了？連她母親也不知他身在何處？“

“應該……是這樣……”

她怎麼想怎麼覺得非常怪異……如果是這樣奧斯卡當時為什麼……

“可夫人，奧斯卡詢問過後又讓我保密。”埃丹妮爾越說印象越清晰，“他還強調過不需要我為此特意去打聽，甚至口氣聽起來……不太高興。”

蓋拉德麗爾眉心擰成了疙瘩，就在這時兩位女精敏銳的尖耳朵都捕捉到了腳步聲，其中一個接近的腳步聲更加沉重有力，幾乎蓋過了另一個，蓋拉德麗爾自然不消說，埃丹妮爾則是憑着并不算豐富的記憶印象辨别出了屬于奧斯卡的腳步——并且還聽出這會兒走近的奧斯卡可能并未着甲？

果然是這樣。

凱勒博恩于奧斯卡一道從瑁珑枝葉間撒下的斑駁綠影中走來，蓋拉德麗爾很欣慰地發現至少他們兩個之間保持了表面上的融洽。而埃丹妮爾幾乎沒有注意奧斯卡身邊還有誰，片刻後她才慌忙在内心對完全無視了自己的領主大人進行忏悔，一定是因為那襯衫白得亮眼的原因，埃丹妮爾心想，畢竟她從未見過奧斯卡盔甲下是什麼樣子，一直以為像他這樣來去匆匆四海為家的人身上很難有塊幹淨地方，即便他明明聞起來沒什麼味兒。

晨光照拂下他深棕色的卷發看起來很柔軟的樣子，連胡須也是，埃丹妮爾突然産生強烈的想要伸手用力揉他頭的沖動。

雖然看到了奧斯卡腰上挂的長劍，但埃丹妮爾根本無從想象凱勒博恩找到奧斯卡的時候他正在與芬瑟爾進行怎樣激烈的戰鬥。他們二人打得連此地領主大人駕到都毫無察覺，隻是拼盡全力将緻命的劍招往對方身上召呼。凱勒博恩都不得不等待他們先打出個結果來再說，聽圍觀的精靈說這一人一精已經打了六個回合，正好互有勝負，而且大概因為是芬瑟爾輕敵先輸了一局，往後更加不依不撓，凱勒博恩若是不采取點強制措施讓他們停下他們可能可以打到世界末日。

“哦，女士們在這。”凱勒博恩看到妻子和侍女後終于露出了發自内心的真誠微笑，奧斯卡也跟着轉過視線，先後朝領主夫人和埃丹妮爾颔首緻意。

埃丹妮爾迅速垂下眼睑，蓋拉德麗爾露出了她那無懈可擊的完美微笑，向岸上兩位發出了邀請：“今天天氣真不錯，很适合遊河。”

“那我先告退了。”埃丹妮爾提着裙擺站起來，仍然低着頭，這本來也是蓋拉德麗爾的意思，自然沒有阻攔的道理。等埃丹妮爾匆匆離開凱勒博恩才踏上船來，奧斯卡仍站在岸上猶豫，實際上他已經動了念頭轉身要離開。

“奧斯卡，你會劃槳吧？”凱勒博恩扭頭問奧斯卡，嘴角的微笑弧度回到之前他倆邊走邊談時那種假得不能更假的狀态。

“會，當然。”

不需要對方提示更多，奧斯卡自覺來到小船後半部分坐在暫時屬于他的“船夫”專有座位上，握住左右兩側船槳。

“相信我，”蓋拉德麗爾扭頭朝奧斯卡溫和笑道，“這肯定會是你上手最快的小船。實際上即便你走神一段時間也不用擔心發生任何意外。”

“懂了，”奧斯卡勾勾嘴角，“又是神奇的精靈魔法。”

凱勒博恩笑着搖搖頭，因為是背對着奧斯卡後者也無從知曉他是不是笑得仍舊那麼假，他已經對他一路上以來針對莫瑞亞那段暗無天日時光的反複詢問，也就是他口中所謂的“确認細節”厭煩不已。但想起凱勒博恩有理由也有必要了解這段導緻他十一位戰士死光的不詳旅程，加上他和他的夫人确實對拉萊絲他們照顧有加，他忍了又忍，耐心回答，然後才意識到，凱勒博恩如此不厭其煩地要求他還原場景回憶細節，隻是另一種形式“訊問”，奧斯卡不相信以蓋拉德麗爾的表達能力會說不明白那些事，凱勒博恩也不太可能不信任他的妻子，他隻是想通過一次又一次诘問細節讓奧斯卡暴露撒謊的可能，畢竟若是編纂出的謊言難免會有漏洞。

姑且把他現在的表現當作是多少相信自己了吧……奧斯卡盯着凱勒博恩那銀光閃閃的後腦勺心想。

當他搖起船槳後發現這船輕的出奇，幾乎不需要花什麼力氣推槳就能讓船身在水中迅捷前行，蓋拉德麗爾說得對，他覺得自己已經掌握要領了。

“所以，”奧斯卡故作輕松主動打開話題，“這裡的加拉茲民應該安撫得差不多了吧？我走在路上不會有精拿臭雞蛋丢我吧？”

“事實上——這不是最主要的問題。”蓋拉德麗爾扭過頭來，口氣比奧斯卡想象的要嚴肅，“有個問題我不知你想過沒有，那位叫奧德溫的老夫人離開羅瑞恩之後還能維持現在的狀态多久，會不會像之前那樣迅速幹癟老化成人形難辨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