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昀幾度試圖勸誡秦招司先處理傷口,燒傷的地方太多,這樣很容易感染,皮膚會腐壞。
可秦招司就好像聽不見一樣,一遍遍的清洗毛巾,擦拭姚淑槐被燒得已經認不出面容的屍體。
趙昀沉默了下來,旁人可能不明白姚淑槐在秦招司心裡的分量,可趙昀是明白的,自從秦招司進豫園的第一天起,可以說沒有一天安生日子,處處受人排擠,如果沒有姚淑槐護着,很難想象秦招司的生活會是怎樣的水深火熱。
那時的姚淑槐還沒有而今在豫園的分量,說起來她也隻是個大秦招司不出四歲的女孩子,雖然憑着自己在豫園的時間長一些,占了個師姐的名頭,可豫園這種地方,從來都是男人比女人吃香,姚淑槐雖然得老班主親傳,可她上台的時候卻并不多,更多的時候還是幫師兄弟們打點生活起居這種事要更平常一些。
豫園裡的人雖然平日裡按着輩分也叫她一聲師姐,可該有的敬重就沒有那麼突出,她自己在豫園裡的日子并沒有想象中那麼順遂。
好在姚淑槐是個能吃苦的,隻要凡事不太計較,自己将就将就倒也還算是平和,所以直到秦招司入門之前,她的性格一直都算得上溫柔和順的。
可自從秦招司被帶到豫園起,自從姚淑槐發覺這個新來的師弟常常缺衣少食,有時候甚至身上可見之處都是青青紫紫的,幾番詢問,他卻總是含糊其辭,明明一眼就能看出那些傷是怎麼來的,他卻總說是自己摔的,或者是練功撞的,總之就是不說是被師兄弟打的。
姚淑槐沒有辦法,隻能明裡暗裡的打聽偷看,卻每每都能看到本就消瘦的秦招司,連吃個飯也要被人搶走碗裡唯一一塊排骨,也是從那個時候起,姚淑槐格外注意這個師弟。
她覺得秦招司實在算得上是個苦命的孩子,算起來也是個富貴少爺,可從來到豫園,她從沒見過秦招司擺過一點少爺架子,反倒要比其他人更能忍氣吞聲,這哪像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的樣子,除非即便是在秦家,秦招司也是這麼忍氣吞聲過來的。
後來師弟們還是沒有收斂下來,學戲的苦悶好像全變成了戾氣宣發在秦招司這個落魄少爺身上,姚淑槐都看在眼裡,更是心疼得不行,那時才開始拿出師姐的氣勢。
不知是不是因為平時姚淑槐算得上性格溫和,威勢還不足夠,初初她訓誡師弟們時,并沒有人畏懼她,嘴上說着知道錯了,可背地裡該是如何依然照舊,姚淑槐練成今天這樣的脾氣,歸攏說起來,都是為了保護秦招司。
而對秦招司而言,母親自小教給他的是隐忍,說起來也有些可笑,他從沒被誰這樣認認真真的保護過,姚淑槐的出現可謂是秦招司心裡空曠的土地上,開出的一朵最絢爛的花。
可而今,姚淑槐的屍體就躺在他的面前,是已經不足以看出生前面容的樣子。
擦拭到最後那盆清水已經逐漸變成一盆泛紅的血水,他才終于停下手裡的動作,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子。
望向身後這場大火剩餘的幸存者,此刻他們的目光隻剩下茫然,秦招司轉身走進了他那間被燒得已經隻剩框架的房間,蹲在地上開始翻找什麼東西。
“小二爺,你在找什麼?”
趙昀看着秦招司的動作隻覺得疑惑,他看着滿地的灰燼,隻擔心秦招司是傷心糊塗了。
可沉默良久的秦招司此刻卻突然用他沙啞且認真的聲音開口求助。
“幫我找找,一個很重的鐵盒子,應該還在,幫我找找。”
秦招司沒有擡頭,甚至沒有停下手裡的動作,可趙昀能明白他此刻的決心,于是跟着秦招司,在滿地狼藉裡開始摸索他嘴裡說的鐵盒子。
本就燒傷的手指,剛剛蘸了水,此刻更是沾滿了灰土,趙昀光是看着,都覺得後怕,但他知道他此時是勸不動秦招司的,于是更賣力的在廢墟下找尋目标。
所幸,翻騰了半盞茶的時間,趙昀終于在角落裡掀開厚重的梁木,找到了那個鐵盒子。
“在這!小二爺在這!”
趙昀一邊呼喊着那頭的秦招司,一邊從廢墟中将那個大鐵盒子拖拽了出來。
好在那個盒子做得十分厚重,除了此刻還因為大火,鐵皮表面留有一絲餘熱,整體來看保護得還算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