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國總感覺自己回到了小學。

在沒有意識的時候，在恍惚的時候，她就那樣日複一日地，機械地過着生活。有時候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好像所有的人生濃縮成一兩個片刻，而她靠着這些瞬間活着。

和她現在一樣，即使她看清楚所有的字，即使她能去往任何地方，這個世界也沒有其他人。她停留在工廠，或者去往很近的外面——王瑛煥的來來往往也僅限于這幾個地方，重複着一模一樣的生活。

如果她能去往更遠的地方，會怎麼樣呢。

努力地高考，來到更美麗的城市，打拼出自己的人生。

隻是她的路被阻斷了。

南國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在王瑛煥的人生中，占了幾成。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到底在什麼程度上毀了對方的未來。

這些隻有王瑛煥知道。

但是王瑛煥從沒說過。

人生由自己決定，可能隻是騙騙小孩子的把戲。

人生是自己決定不了的。

在南國恍惚的時候，道路兩邊不知何時，挂上了紅色的燈籠。

她才意識到，要過年了。

雖然沒這麼早，但對于這種大節，中國人總是要提前許久開始準備。

一年一度，闵家團圓，阖家幸福。

隻是幸福二字，對于王瑛煥來說太過遙遠。

她再努力地把精神剝離開，也免不了□□遭受的傷害。

獄中的父親，發瘋的母親，面對面的小三和私生子。

工廠也挂起了紅燈籠，貼上對聯。這并不是真的在慶祝什麼，而是為了讓工人有盼頭有動力，得以更加賣力工作的必要手段。

“祝妳幸福。”

這是王瑛煥給她慶祝什麼時，說得最多的祝福語。

南國當時還很奇怪，初中三年，小學六年，她們也一起經曆過許多節日和生日。其他人都說節節高升學業順利，隻有王瑛煥永遠那麼簡潔，她隻祝幸福。

大概是她太早明白幸福的含義，她太早意識到幸福是多麼籠統的一個概稱。

年年如此，南國不知道自己最終有沒有獲得真正的幸福，但她總覺得王瑛煥把幸福奉獻給了自己。

最純真，沒有任何要求的，祝福。

可惜她沒有。

她也沒有。

那一年的春節，南國是在國外過的。

她看到唐人街遙遙升起爆炸的煙花，看到紐約金碧輝煌的夜景。有人喊她去吃年夜飯，南國拒絕了，那些人也不過是出于不懷好意的社交——或許沒那麼嚴重，但總不是真心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