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生憶寫完信之後,交給他們中據說最文化、但看起來也不怎麼靠譜的那位仔細研讀了一番。
确認無誤後,她才離開。
更深露重,形單影隻。
梁生憶最終還是決定一個人上路。
凝天城。
梁生憶踏着泥濘的靴子、拖着沉重的雙腿,一步一步來到明月樓門口。
小雨淅瀝。
她眯着眼,看向這座繁華的酒樓,眼中布滿血絲,不複以往的清明。
台階染上雨水,裙擺擦過門檻。
梁生憶走到掌櫃的面前,把手中的玉佩緩緩推到他面前,嘴唇蒼白,一字一頓道:“我要見雪汝山莊莊主,荊雪汝。”
掌櫃的看見玉佩,驚訝地擡頭看了他一眼,趕忙接下玉佩,恭敬地做了個手勢:
“這邊請。”
梁生憶跟着掌櫃的來到雅間,發現座上已經坐了一個人。
她此時正手執一杯龍井,不慌不忙地細細品味。
掌櫃的默默退下,悄聲合上了門。
梁生憶來到庭不恫對面坐下,聲音裡沒有任何情感,甚至有些諷刺:
“荊莊主還真是料事如神啊。”
庭不恫放下茶杯,笑得有些尴尬:“其實我也是才知道明月樓也是雪汝山莊的一部分。”
她有些好奇地問梁生憶:“你又是怎麼發現的?”
“旁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嗎?”
梁生憶語氣冰冷道:“明月樓那些交易人,都是當年藥王谷的藥人。夏侯旖既然能夠把他們全都帶出來,還沒有東躲西藏,給他們安排了職務,這後面必然少不了雪汝山莊的支持。”
梁生憶看向窗外。
戰火紛飛,烽火連天。
溪平城失守,凝天城成了與南臯國最近的城。
凡是被南臯攻陷的城,滿城屠戮不在少數。
凝天城中不少百姓唯恐殃及池魚,但凡有點力氣的,都在匆匆收拾盤纏逃往其他城。
梁生憶回過頭,看向庭不恫,眼眸深邃,聲音清冽:“帶我去見見你們莊主吧。”
梁生憶進明月樓的時候還是一個泥人,出來時已經換了一身白衫。
任誰也發現不了,馬背上坐在庭不恫前面的,與之前那個是同一個人。
懸崖之上,狂風吹拂着梁生憶的臉龐,額間的發絲拼命飛舞,似乎想要遮住她的雙眼。
她未曾想,多年之後會再次回到這裡。
庭不恫一手摟住梁生憶的腰,一手抓住藤蔓,順着懸崖飛身而下。
随着二人的下墜,峭壁之上,藤蔓之後,出現了一個洞穴。
還沒等梁生憶反應過來,庭不恫已經帶她跳了進去。
一個碩大的石塊,上面連着一根巨大的、樹苗粗的鐵鍊。
随着二人的下墜,鐵鍊摩擦着岩壁,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出了洞口,二人來到雪汝山莊門前。
庭不恫把自己的木牌放到門邊的一出凹槽,門漸漸打開,不過隻能容得下一人出入。
庭不恫見梁生憶呆愣住,問她要出木牌,幫梁生憶把她的木牌也放到旁邊的凹槽處。
确認無誤後,門又打開了一些。
趙秉兮帶頭進入。
梁生憶最後看了一下“雪汝山莊”的牌匾,深吸一口氣,最終擡腳走了進去。
如今分明是春夏交接之際,庭中卻四處飄着桂花的香氣。
倒是真應了那句“庭中桂花翩然至,不恫雲外九重天”。
密林之外,不論是江湖如何風起雲湧,朝廷之下是怎樣的亂世,似乎都與這裡無關。
梁生憶跟着庭不恫走過重重樓閣,最終來到一個庭院之中。
庭不恫沖帷幕後的身影點點頭,而後悄聲退下。
梁生憶踩着滿地的落花,一步一步走去,腳步入墜雲端。
耳邊微風徐徐,她卻看不清楚,對面之人的真面目。
藥王谷害過很多人,無數條枉死的性命背後,是不可見人的、難以啟齒的真相。
“梁生憶,你來晚了。”
帷幕随風飄動,清風掀起一角。
一瞬間,一張帶笑的姣面出現,卻又被再次落下的帷幕掩蓋。
空靈的聲音輕躍而來。
梁生憶聞言,眉頭微蹙,有些猶豫地問道:“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這聲音她總覺得似曾相識。
帷幕之後突然飛出一段白绫,靈活地纏住她的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她拉入那層層帷幕之中。
梁生憶以一個被吊着腰的姿勢,擡頭仰望。
寶座之上,一張出乎意料但又分外熟悉的面容印入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