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要去隔壁市出差,這不就順便回來看看你。”柳昭說。
瞿期餘光瞥了一眼門外,不确定地問:“就你自己回來麼?”
“就我自己,你弟弟上着學呢,方叔叔還得在家守着他。”
聽到這兩個稱呼,瞿期抿了一下嘴唇,沒有立刻應聲。
他扯了張紙擦掉冰淇淋杯身上凝結的水霧,又舀了一勺放進嘴裡,這才勉強“哦”了一聲。
純粹的蜜瓜和牛奶味混合得很好,幾秒就順滑地化在口腔裡。
他咽了冰淇淋,又開口問道:“你吃晚飯了麼?”
“吃了點飛機餐,還行,沒餓。”柳昭把大衣挂到衣帽架上,一邊說着,一邊走到沙發坐下。
瞿期正要再舀一勺,就聽到她說:“你這孩子,怎麼又在吃零食,還是這種添加劑又多又涼的。”
這句話的語氣其實不算嚴厲,更稱不上指責。
但或許是她當慣了老闆這種雷厲風行的上位者,音量一旦稍微提升,就會讓人覺得她很不高興。
連帶着聽的人也不太高興。
瞿期的動作頓了一下,他把勺子插進冰淇淋裡,又把整個杯子都放回桌上。
“偶爾吃一次。”他說完這話,嘴角扯出一個很淺的弧度,“我發現你每次回來都能抓到我在吃零食。”
柳昭在手機上戳弄着什麼,沒好氣地說:“說明你吃零食的次數不是偶爾,而是很多次,這種偷襲的戰術才會百發百中。”
她在回消息的間隙裡擡頭看向瞿期,開玩笑說:“看看下一次回來又會逮到你在幹什麼。”
瞿期笑了一下沒接話,起身喝了杯溫水,又回到沙發上蜷在一端。
柳昭沒回來前,他本來是肆無忌憚地癱在沙發上,現在這麼縮在角落裡,便顯得長沙發有些空落落的。
隻是另一端的柳昭對此沒什麼察覺,反而忽然問到:“诶那個男生呢,怎麼沒看到人?”
“他回家去了,可能過會兒才回來,”瞿期說,“你剛剛開門的時候我就還以為是他回來了。”
柳昭點點頭:“這樣啊。哦對了,你生活費夠用嗎?”
“夠,不是前幾天才收了那筆租金麼。”
“差點忘了,反正不夠就說,或者有什麼别的想要的也可以跟我說。”
瞿期嗯了一聲。
柳昭大概很忙,從坐下起就一直在自顧自地回消息,手指幾乎沒停過。沉默的氛圍再次蔓延在客廳,隻有電視節目不算大聲地播放着。
從某些特定的角度看過去,能看到她發絲間有幾根銀白色的發,不知道是燈光晃的還是真的白頭發。
桌上的冰淇淋化了大半,隻有中間那團還能看出是個圓球。杯壁上冷氣在周圍蓄積成一灘水窪,順着桌沿滴到地上。
柳昭卻又開口問:“你這冰淇淋還有一半呢,不吃了嗎?”
瞿期已經習慣了她這樣前後不一的言行。他不甚在意地說:“吃飽了,而且你剛剛不是說添加劑很多麼。”
“你在抱怨嗎?”柳昭說。
“沒有。”
柳昭關了手機看過來,無視他的回答,語重心長地說:“你不要嫌媽媽唠叨,你身體本來就不太好,再加上這眼看着就快高考了,到時候生病遭罪的隻有你自己……”
“我真的沒有說你唠叨的意思。”瞿期輕歎了一口氣,打斷她的話。
他起身将剩的半杯冰淇淋蓋了蓋子重新放回冰箱,又回到沙發,面色未改道:“而且我剛剛看了一眼,添加劑确實挺多的。”
柳昭張了張口,像是還想說什麼,最終話到嘴邊又換了個話題:“說起高考,你有什麼心儀的學校嗎?”
她總是這樣,會在一些自認為細枝末節的事上忽略别人的感受,又會在另一些自認為重要或重大的事情上幹涉别人的抉擇。
以至于一個“關心你”的話題讓人不開心了,她就會搬出另一個打着同樣旗号的話題來緩和氣氛。
這麼多年來都是如此。
瞿期沒直接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你希望我有嗎?”
柳昭不贊成地說:“這怎麼能是我希望呢,又不是我要考大學。不過也可以考慮考慮了,考慮好之後就把這個學校當作你的目标,然後朝着這個目标努力,媽媽還是很相信你也很支持你的。”
“行,那我明天就開始翻高校百科。”瞿期劃着手機,頭也沒擡地說。
聞言,柳昭欣慰地點點頭,過了會兒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又打了個補丁:“不過也不用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你那個病有去複查過嗎,醫生怎麼說?”
“過段時間才去複查,每天吃着藥的,沒什麼大事,現在不也還活蹦亂跳麼。”
他頓了頓說:“至少還沒死。”
話音剛落,玄關那邊就傳來聲響。
看到沙發上多了個人,應知寒明顯愣了一下,緊接着又意識到這是誰。
看他走過來,柳昭先開口問了一句:“你就是小應吧?”
應知寒點點頭,“嗯”了一聲。
瞿期整理了一下心情,見縫插針地介紹道:“這我媽。”
“阿姨。”應知寒叫了她一聲。
“在這住得怎麼樣,有沒有什麼不習慣的?”柳昭說。
“沒有,”應知寒說,“挺好的。”
“沒有就行。”
柳昭客套完便沒再開口。
眼看應知寒正要上樓,瞿期把腿上的薄毯一掀,踩上拖鞋三兩步跟過去,回頭說:“媽那我也先上去了。”
“這還沒坐多久呢,再陪媽媽坐會兒。”
瞿期停下腳步,癱着臉麻木地說:“後天又要月考了,我還有題不會呢,這不得趁着這位好學生還沒睡覺,趕緊拿出來問問。”
柳昭被他的表情逗樂了一瞬,擺擺手說:“去吧去吧,正好我這兒弄完也準備休息了。”
得到指令後,瞿期推着應知寒的背往前走了幾步,等拐到樓道上,便把手放了下來。
應知寒走在前面,沒過幾秒,就聽身後傳來一聲長而輕緩的深深呼氣聲,讓人覺得他像是繃了很久的弦,終于放松下來。
到了卧室門口,他偏頭看過去時,才發現瞿期剛才臉上的那點笑意已經消散了個幹淨。他低垂着眼,隻剩一臉的困恹,甚至讓人看出一種壓抑着煩躁的錯覺。
這麼些天以來,應知寒還是第一次在這人臉上看到這種神情。
瞿期不知道這麼幾秒間,自己已經被人分析了一通,他擰了把手準備進門,卻聽到應知寒遲疑地開口:“你……”
“怎麼了?”
應知寒抿了抿唇,說:“你是真的有題要問麼?”
瞿期愣了一下。
剛才那句話顯然是個借口,以他們倆目前的關系來看,就算問問題,應該也不會去找對方問。
他以為這是他們雙方都心知肚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