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沒有太陽,大理石墓碑伫在灰霾的天空下,顯得冷肅又孤獨。
童樂宜把花束從副駕上拿下來,鎖好車門後走進了公墓,最終停在一張照片前。
照片裡是個男生,看起來也不過20歲上下,頭發微長,大概束在了腦後。他五官生得有些驕矜,但被眉眼間的笑意沖淡了不少,反倒顯得意氣風發。石碑中央刻着他的名字:雲敬。
應知寒隻花了一秒,就把面前的照片,跟剛才相框裡的另一個人對上了号。
童樂宜将花放到旁邊,蹲下來碰了碰那兩個字,輕聲說:“又來看你了。”
瞿期也蹲了下來,朝照片上的那個人說:“好久不見了,雲哥。”
過了會兒,他又指指身後的應知寒,說:“這次來還帶了個新交的朋友給你認識,叫應知寒,成績不知道比李恣好到哪兒去了。”
聽到這句話,童樂宜輕扯了一下嘴角,開玩笑說:“怎麼還踩一捧一呢。”
說完後,他就換了個姿勢,直接坐到了石碑旁邊。
瞿期笑了一下,停留一會兒後,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說:“那我們出去等你。”
“好。”童樂宜點點頭,把車鑰匙遞給他,“你們去車上坐吧。”
“你就不怕我們把車給你開走。”瞿期說。
童樂宜朝墓碑上的照片偏了一下腦袋:“那我就讓雲敬晚上給你們托夢,去夢裡吓唬你們。”
瞿期接過鑰匙,和應知寒一起走出墓園,開了車鎖之後,他們前後腳坐回了後排。
站在外面的時候,呼嘯的風聲很大,但車門一關就安靜不少,隻偶爾能聽到一兩聲,像遙遠森林中的低吼。
坐了幾分鐘,應知寒忽然說:“你說的兩個朋友,就是他們?”
瞿期“嗯”了一聲,過了會兒主動問道:“你今天一直都看到隻有一個人,是不是還挺疑惑的?”
應知寒在“沒有”和“有一點”之間挑了一下,最終還是選了後者。
“其實是因為我不知道要怎麼說,”瞿期來回撥弄着車鑰匙,“我最早認識的其實不是童哥,而是雲哥。”
柳昭和雲敬的媽媽是朋友,以前他還小,每次兩個大人談事情,他就會被丢到客廳,跟雲敬一起玩鬧。
對方比他大幾歲,性子活潑好動,還不服輸,像是永遠都活在規則之外。
并且雲敬也在一中上過學,柳昭去南方之後一段時間裡,瞿期受過他很多方面的關照。
也是在對方高二那年,瞿期認識了與雲敬同年級的童樂宜。
“但他們倆高三那年轉學了,轉到了綏山這邊。”瞿期停頓了很久,說,“再後來聽到他的消息,就是他去世的時候。”
他從柳昭口中得知了雲敬過世的消息,柳昭那會兒還回來過一次,可能是正處于事業上升階段,她匆匆安慰了雲敬的媽媽,沒多久就又回去忙工作了。
自那一年起,每到雲敬去世的這天,瞿期就會坐高鐵回來看看,也算是謝謝他那幾年像個哥哥似的幫襯。
說完之後,不算寬敞的車裡安靜了好一會兒,應知寒問:“他們之間的關系……很好麼?”
不知道為什麼,這麼顯而易見的答案,他卻問得有些遲疑。
瞿期偏頭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明白:“當然,這不是肉眼可見麼?他們是……”
他後半句話頓了頓,像是吞了原本要說的内容,過了兩秒才接上:“……很好很好的朋友,一輩子的那種。”
應知寒沒說話,隻默然看他手裡撥弄的鑰匙,将近半分鐘才低低地“嗯”了一聲,沒再問過多東西。
*
童樂宜在墓園待了一個多小時,出來後開門上車時,能從中控鏡看到他眼尾的紅。即便褪淡得幾近消散,也依然能猜到他有過情緒波動。
他側頭從瞿期手裡接過鑰匙,聲音依舊溫和:“還有很久才會到晚飯時間,你們想去哪兒逛逛嗎?我帶你們去。”
前兩年來的時候,他們看完雲敬,瞿期一般就跟着童樂宜回家,對方休息,他打遊戲或者做一下周末作業。
但現在多了個應知寒,這兩個選擇好像都有點不太好,可看童樂宜這樣,他也不太忍心讓人還送他們出去玩。
瞿期說:“我倒是都行……”
說着,他轉過頭看向身旁的人,就聽應知寒說:“周末的作業還沒寫。
“還真是!你不說我都沒想起來。”瞿期浮誇又順理成章地說,“那就直接回去,然後我們倆各自寫作業,就當保存保存體力,明天再好好玩吧?”
“行。”童樂宜說。
到家之後,童樂宜拉開電視櫃底下的儲物抽屜說:“這裡面有很多盤雙人遊戲,你們寫作業累了的話就自己挑。小瞿你之前玩過幾次,應該知道怎麼弄,就不教你們了,我回房間睡個覺。”
“好。”瞿期說,“你去休息吧。”
兩個客卧沒放書桌,他們就把作業拿到了客廳邊的桌上來做。
高三的學習任務的确繁重,幾乎都是刷題刷題,以及無休無止地刷題。
但對于有技巧,以及非常自信的學生而言,他們就不會死闆地刷太多題。往往隻會在同類型的題目裡,找那些具有代表性的來刷,會一題就相當于會了整個類型。
很不巧的是,瞿期和應知寒就是這樣的學生。
他們運用某些技巧很熟練,以至于老師布置兩天的作業,他們往往一天,甚至更短時間就能做完,剩下的時間還能往前超進度。
從回來做作業開始,到做完一整套理綜卷,客廳裡幾乎隻有紙筆的沙沙聲,偶爾有一兩句交談聲,也壓得像耳語。
瞿期做完最後一問,發現才不到四點半,他用手肘碰了碰應知寒,說:“你喜歡打遊戲麼?”
“沒怎麼打過,”應知寒問,“你想打?”
“有點,”瞿期搓搓手說,“主要我還挺想玩雙人遊戲的,試試麼?”
“我不一定會。”應知寒說。
“難得啊,年紀第一也有不會的東西,”瞿期眨了一下眼說,“我教你,現在輪到你叫我小瞿老師了。”
看他有些臭屁的樣子,應知寒問:“收學費麼?”
“如果你執意要給的話,那我當然隻能勉為其難收下了。”
“那算了,不學了。”應知寒說。
“不行!”
瞿期随便拿了盤遊戲,将其放進遊戲機裡,然後投到電視上,把音量調到最低,确保不會吵到卧室裡的童樂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