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竹實在覺得這衣服不太搭他,但好在一個人有上進心就好,于是将時弱的名字寫下。這會兒不忙,見對方沒走,也便問道:“這件衣裳跟冰台不一樣,是想換一個心情嗎?”
時弱:“不,是想改變我自己。”
溫竹點頭,表示理解。有很多修士都想成為下一個自己,以試圖将“入道”的限制打破。不免打趣道:“你的入道,該不會就是改變自己吧?”
時弱:“不是。”
溫竹不意外,但是後面已經新的散修走上前來了。時弱給他們讓了位置,溫竹提筆時,又朝他道:“祝你成功。”
時弱對他笑了下。
青引把玩手帕的動作停下,心情有些沉重。姜枕看得不明所以,剛想問怎麼了,就聽見溫竹長歎一聲。
“他待在計入點不久,秦管事就百裡傳音了。那時候我們根本不知道是劉攤所謂。”
……
姜枕感覺腦子裡有什麼東西砰地炸了一聲,耳朵瞬間嗡鳴,将這些東西串成一條線展示在眼前。
劉攤……
謝禦……正直?
向謝禦哭訴遭遇的散修,就是時弱?
“我後來遇見他,應該是幾天後了。那會兒深夜,我從西門上去,在不遠處看見了時弱。”
溫竹回想着:“那天……下了一場大雨。”
大雨磅礴,漆黑的夜幕被鋪上了壓抑的氣息,天河猶如決堤,狂風四作,不知從哪滾來的細沙和枝葉,時而刮在人的身上。所在的區域迅速被上升的水流籠罩,稍微有些坡度的地方凝聚了小溪。
溫竹擡手遮了一下玄鐵劍,旋即從儲物袋裡摸出一把傘,撐起來要走時,卻看見不遠處有一道黑影!
那道黑影是站着的,是孤獨的,是不動的,像被釘在一處地方,目光卻死死地盯着他。
溫竹被吓了一大跳,玄鐵劍也應着他的情緒嗡鳴出鞘,向那道黑影襲去。就在即将撞上的一刻,巨大的能量波動蕩漾開,玄鐵劍頓住攻擊,回到了溫竹的身邊。
雨絲被斬斷,又立刻融合,在腳下成為漣漪。
溫竹看清了那個人的聲音,驚愕道:“時弱?”
時弱一襲白衣,被雨水擊打,正強烈地發抖。他的身形實在太瘦,薄得不成樣子。然而這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了,他衣衫褴褛,一雙足就光着踩在地面上。臉上,四處,都是泥土,仿佛在哪裡滾過了一圈,髒得不成樣子。
溫竹看得膽戰心驚,他已經确定,那道突然爆發的靈氣就是時弱所為,不敢貿然過去。
隻能聽雨聲淅瀝,雙眼被無數次的雨霧模糊又擦去。
良久後,時弱才動了一下,好像從某種痛苦裡面抽回神,僵硬地反應了一會兒,才擡起那雙黑得不能再黑,堪稱死寂的眼神看過來,輕扯嘴角:“好久不見。”
轟隆!
一道猶如銀蛇般的閃電劃破天空。
時弱的聲音像磨砺的細沙,嘶啞得不成樣子。溫竹道:“你……發生什麼了嗎?”
時弱搖搖頭,擡了下手,露出鮮血淋漓的傷痕:“摔了一跤。”
溫竹不相信,也松不了氣。
“當時,我隻覺得雨打得很心焦,他在撒謊,肯定出了什麼事。可是問他,他卻不說。”
姜枕聽得緊張兮兮:“他會不會感染風寒?!”
溫竹搖頭:“我不知道。”
背着玄鐵劍的少年道:“時弱,先過來吧,别淋雨了。”
時弱擡起視線,看了一眼他的傘,露出一個笑:“你先回去吧。”
他的笑太過陰郁,更或者說今晚他整個人都不算對勁,活像一個修成人形的鬼修,十分恐怖。
時弱身着白衣,留下一言一笑時便轉過身,背影蕭瑟,被滂沱的大雨擊潰。
溫竹搓了一把臉,頹廢道:“後來,我還是把他送回了靈舟,但又下山去忙了。不過我囑咐過秦管事多照顧他。”
“但是現在……”
散修連少一個做工的都能打起來,要說照顧,恐怕隻能是害人不淺了。
姜枕面露難過,溫竹摸了一把玄鐵劍以求心安,才道:“又過了一段時間,我見過他很多次,也會問他發生了什麼,過得怎麼樣,但他還是很沉默,還換上了那冰台色的衣裳。”
“再然後,就是你來了。”
姜枕想起劉攤那個畜生的模樣,突然感到十足氣惱,恨不得回到那天多扇對方幾掌。
一個畜生死掉何其容易,可他傷害的人該怎麼辦?如果他傷害的人可以在幫助下走出來,那麼一個即将走出來的人呢?
一個從深宅大院裡,決定告别過去,卻過得比之前更慘呢?
姜枕覺得後背很涼,細密地抖了起來。
青引忽然道:“你是不是穿過一套紅色的衣裳?”
姜枕艱難地擡起目光左右環顧,看見是問自己,點頭:“是的。”
“誰給你的?”
“時弱。”姜枕說完,心裡緩慢地升起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而以他的經驗,這種不祥的預感多半是真的。
他反應很慢,遲鈍,但另外兩個人卻未必,聽到這話表情十分難看起來。最後還是溫竹捏緊了拳頭,一改愧疚的表情,十分憤怒地說:“他想幹什麼!”
姜枕:“啊?”
溫竹生氣道:“畜牲!!!”
姜枕:“……”
怎麼感覺像在罵他,不确定,再看看。
隻是接下來兩人都沒有說話,而是以眼神交流。姜枕看不懂,便站在一邊,腦子裡回旋的是剛才事情的突發點――那套由時弱借給他的紅色衣裳。
……
對了!
姜枕如夢驚醒,當初拿到那件衣裳時,上面有着髒污,破洞,以及一些不明的東西。
他當時沒多想,隻是将衣裳洗淨穿上。
而現在,那件衣服的由來,如果是在遇到劉攤那天。上面的不明物體,就怎麼都說得通了。
……
姜枕無措地看向兩人,腦子裡思緒如麻。
時弱……把那件招到過淩辱的衣裳、給他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