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亦聽聞廣甯王常駐北疆,不谙京中之事。”沈洵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一歎,“如今皇帝隻想着皇位穩妥,難免顧此失彼。孤雖久居京中,卻也知道達钽人南侵之心斷不會因一場戰敗而動搖。落雁灘一戰勝得慘烈。此時換将,一旦達钽人趁機發難,莫說北疆不保,江山易主都大有可能。孤身為大晏魏王,于公,不能置社稷于不顧。于私嘛……孤也不想女兒遠嫁邊關,跟着你去受苦。”
這最後一句把蕭弘噎得一陣輕咳。見沈洵看着他狀似關切,他忍不住問:“魏王殿下可是向來如此直白?”
“非也…非也……”沈洵連連擺手,“孤聽說北地男兒性子豪爽,都喜歡直來直往,就不和你繞來繞去了。”
“那就……謝過魏王殿下了。”
拜别了沈洵,蕭弘帶着韓宗耀回到府中,正遇上韓宗烈帶着人出府。一問之下,才知道他一早去莳花苑尋人撲了個空,剛剛丐幫的一隻碗長老讓人送來消息,說是在城南找到那個小姑娘了。他正準備過去。
聽說此事,蕭弘馬都沒下,一拉缰繩,轉頭就和他一起帶人朝城南而去。他們在京中的時間不多了,離京前,無論如何也要盡力找到瑩兒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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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興城南有家醫館,門面不大,名兒起得不小。“濟世堂”三個大字寫在一塊白底的匾額上,看不出有什麼過人之處。坐館的大夫隻有一個半,石崇雲石大夫算一個,他家獨女石靈算是半個。平日裡父女二人看診,石夫人和幾個小藥童幫襯着,就撐起了一家醫館。這家人雖和莳花苑的石媽媽同姓,卻真真是戶好人家。
黑丫和小小這幾日就一直寄住在這間醫館裡。除了藥費,石大夫沒另收她住宿的錢。平日黑丫在醫館裡幫幫忙,掃掃灑灑,整理一下藥櫃,就算抵消了。小小的病一天天見好。黑丫帶着她拜别了石大夫一家,正準備出城。她做夢都沒想到,城中丐幫在找她,鎮北軍在找她,莳花苑的人也在找她。
等蕭弘趕到的時候,場面已經劍拔弩張了。莳花苑的護院和丐幫的弟兄們幾乎同時找到了她們。莳花苑前來尋人的護院把石媽媽也喊來了,哭天搶地地喊着這是她花錢買來的姑娘,今天說什麼也要把人帶回去。丐幫的人拉着撒潑打滾死活不讓。兩邊掰扯不清,二大爺得到消息,帶着白虎門武侯鋪的弟兄們趕過來拉偏架。三夥人僵在街頭。看熱鬧的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
蕭弘一來,氣氛頓時一變。一見到玄甲佩劍的鎮北軍将士們,人群立即分散開來。一團混亂中,兩個小小的姑娘緊緊相擁着縮成一團,早就已經吓壞了。
黑丫跪坐在地上低垂着頭,雙手圈住小小稚嫩的小身子,下意識擺出了一副保護的姿态。四周的吵吵嚷嚷忽然靜了下來。有人走了過來。她不敢擡頭,低垂的視線中隻能看到那人的長靴和一片墨色的衣角。就在她害怕得無所适從時,那人在她面前矮下身來。
逆着光,他拉起她細瘦的手臂,力道恰到好處的沒有弄疼她,卻也無法掙脫。他說:“我在找一個手臂上有隻小燕子的小姑娘。你能擡起頭嗎?”
黑丫遲疑了一下,擡起了哭得髒兮兮的小臉。
那是一張和阿铮長得很像的臉。即使沒有手臂上那塊形似飛燕的胎記,蕭弘也幾乎能夠确定她是瑩兒。是阿铮找了許多年都沒能找到的親妹妹。他的聲音低沉而和緩,“你記不記得自己叫什麼名字,是哪裡人?”
黑丫的聲音抖得幾乎聽不清,“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從小無父無母,無名無姓。”
蕭弘拉起這個縮成一團的小姑娘,看着她的眼睛認真說道:“你不是無父無母,無名無姓的孤女。你叫霍瑩。從今日起,我就是你的兄長。我鎮北軍三十萬弟兄,都是你的親人。”
她從未聽人用這種語氣對她說話,溫暖包容,像是能撫平她滿心的不安。小小在她懷裡拿小手給她抹淚。她叫霍瑩,她有兄長,還有許許多多的親人。可她忽然害怕,小小怎麼辦?除了她,小小什麼都沒有。
老鸨石媽媽早就吓破了膽,哆嗦着搜腸刮肚地想說點什麼讨饒的話。
蕭弘連看都沒看她一眼,起身扯下肩上的披風,把兩個小小的姑娘裹了個嚴實,一起帶上馬背。墨麒麟輕聲打了個響鼻,掉頭就朝廣甯王府的方向而去。
在晃動的馬背上,兩個小姑娘縮在厚厚的狐裘披風裡,隻聽到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