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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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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裡久不流動的空氣一經外面的新鮮對沖,呼吸間也舒暢多了。

我将窗子關上,又細心給月娘的碳爐裡撥了撥火,讓屋裡的溫度明顯回升。

“為什麼不和我說話!連你也覺得我現在很可怕嗎?!”

随着月娘的聲音,飛來的是一隻茶盞。我偏頭躲開,卻手臂一擡,将盞穩穩抓住。

又輕拿輕放地擱回案上,并在裡面續了一杯溫水。

才站起來,與她對視。

“不可怕,無論什麼時候,我都不會覺得月娘子可怕。”

雖然一直不想承認,當時卻時是她拉我一把,在最危險的時刻,在沒有人敢站出的時刻,是她為我擋了一劫。

但也因此,這個決定,讓她墜入了如今的深淵。

如果說素問是身在地獄。

那麼月娘,大概是心也在地獄了吧。

魚書從他新來的師父那裡聽說……月娘可能熬不過這個春天了。

她是如此枯槁,曾經溫柔的長發,變得幹燥翹起,成日成日地墜在頭頂,如吊死鬼脖子上,那一根粗粝恐怖的麻繩。

一切收拾停當,我将窗推開一條縫,将将要離開那一刻。

月娘用久違的溫柔口吻問我:“小冷,素問的事情,是你向将軍告發的嗎?”

我扶在窗牖上的手頓住。

沒有回頭地道:“素問的事情,我并不知情。”

窗邊人影一閃,我已經消失在原地,隻留窗扇遲疑地搖擺,随後,被我探進來的手關緊。

天色已經是傍晚了。

夕陽大片鋪上來,驅趕走藍天的純淨,讓整個天空都跟着燃燒起來。

如死宴前最後的狂歡。

高處的風是涼的,帶着一絲斜陽的晚照。

照在冰冷的臉頰上。

卻照不透層層包裹的内心。

雀閣裡那種密不透風的死氣,仿佛還留存在鼻腔。

因為我還在雀閣的檐啊。

躍躍欲試的鳥,即便站在籠檐,也仍舊還在籠中吧。這座籠子困住的,不止是它的翅膀,還有它的心。

夜晚要降臨了。

屬于刺客們的夜幕要開始了。

我因為養傷期間,沒什麼任務堆疊給我,但其他人就不是這樣了。

分列兩旁的老柳上,掠過一抹淡白的影子,那樣一掠而過,連一絲柳梢都沒驚動。

如果是作偷兒,定當絕世。

可他幹的卻是殺人的勾當。

不,或許他至今還未殺人,因為他的搭檔成了春桃。

那個胖胖的姑娘。

是的,姑娘。

如今我也總算能正視她的身份了,正視她即便長得醜長得圓腦子蠢輕功差。

也确如我一般。

是個姑娘。

但總歸是不想看見她,也許是因為受傷的緣故,最近即便碰着她,也少了挑釁,甚至還會挑路的另一頭離開。

她也識趣……大抵也是厭我得緊吧,從未有追過來的時刻。

一條完整的路,被樹叢剖開。

我走在人煙稀少的那頭,卻總能隔着樹影聽見那邊傳來的笑鬧。

“白鳳,你小子輕功又精進啦!這下子說不準多久以後就能正式成為百鳥衛的一員了。”

許久不見得刀疤,也在他身邊寒暄。

不知從何時起,他的身邊開始圍了很多人。連魚書也三天兩頭往那邊跑。

或許,是在沉悶如死水的将軍府裡,惟有他的身上,能讓人體味到善念吧。

看到善良。

掙紮在溺水裡,呼吸到善良的氣,便又重新有了力量,紮回水中再多悶些時日,以期自己也有一天能離開無邊無際的水,到廣闊的天地下,自由呼吸善良的味道。

而我,卻是越來越不想看見他了。

我忘不了雪夜一戰裡,那撼動人性的一幕。呼吸過最底層的陰霾,便這輩子都注定隻能行于暗夜。

妄圖回歸到天空下。

豈止是做夢。

那雙純粹的眼睛,總讓我回憶起,已經回不去的夢。

既然回不去,便不要再看。

樹影的另一旁,又傳來模模糊糊的交談。

刀疤說着:“好久都沒見到小冷一起出來了,哦對,現在得叫她丹朱了。她不一樣,現在成了正式的暗衛,連我們這幫老朋友都見不得了。”

“你們不要這樣說。”

樹中飛出白鳳淺弱的反駁聲。

我忽然覺得自己這樣在另一側的行為很無趣,像個陰暗裡偷窺人心的蜘蛛。

有些事明明早知道,何必來驗證。

到底有什麼可期待的。

期待……是弱者的特點,真正的強者,永遠都不把希望寄托在缥缈的未來。

樹隙中飛速掠過漆黑的衣角。

白鳳的聲音微滞,像要撥開樹叢,看個究竟。

卻終究被刀疤拉住,繼續聊下去。

我躲進樹裡,将一切看見,卻又極讨厭這樣的自己。

為什麼要關注這些瑣事。

就如同今天的夕陽一樣。

他應當是與春桃再一次出任務。我知曉的,因為他輕功好速度快,時常都讓春桃先他出發,而後自己再追上去。

像小情侶之間的把戲一樣。

無聊至極。

我本想淡淡移開眼神,可樹梢上那抹影子像有魔力,視線被牢牢吸住。

隻能從高處。

從誰也發現不了的角度,悄悄地看。

不,天這樣闊,路這樣寬,目之所及的世界這樣廣,誰規定我坐在檐頂就一定是在看他。

這個人,不過是我在看風景時偶然闖入的蟲子罷了。

隻是我今日恰逢疲懶,不去驅蟲。

忽然吹了很大一陣風,冬日裡的枯葉被連卷着飛過高空,帶起屬于灰燼的味道。

腦海裡響起魚書前日的囑咐:“我說,小冷,你知不知道什麼是乍暖還寒?再穿得這麼少,會染風寒的。”

“風寒?姑奶奶倒要看看,風寒能把我怎麼樣。”

魚書罵我不知好歹,如今料峭春寒刮過,穿透薄薄衣衫,冷風激蕩,一個扭曲的噴嚏就這樣成型。

并且,不經我同意地噴射出來。

安靜的将軍府。

連鳥都不出來陪襯一下,夕陽西下不是倦鳥還巢的好時候麼?

樹梢飛掠的影子停了。

足尖點在頂端,安靜地聆聽着。擡眸向雀閣位置望來。

那裡黑黑的檐頂,被一半斜陽鍍上默默金鱗,風蕩過,空落落毫無人迹。

我蹲坐在背陰的另一側,忍受即将入夜的寒涼,悄然抱緊手肘。

這并非因為噴嚏才躲藏。

隻是不想叫他誤認為我在看他,若他問起,這樣不好解釋。

慌亂的思緒安靜一霎。

他為什麼會問呢?而我,又為何一定要解釋?

周圍的空氣味道好像變了。

像發黴的床單被拿到晴空下,久違的曬上一曬,沉澱一整個午後的陽光香氣得以釋放。

讓人僅是聞聞,便好似沉入一片花海。

這與灰燼的味道不同,更不會是落葉的氣息。

殺手,對周圍感知何其敏銳。

我的眼睛一寸寸睜大,卻并不轉頭去看。

隻想等着那陽光的氣息何時消失。

沒有聲音,沒有說話。

氣息亦沒有消失。

他像融在了空氣裡,将周圍都點綴為花的海洋。

天地都很靜。

靜得可以清晰聽見脈搏中狂湧的血液。

風吹過,帶來發癢的訊息。

鼻襟處像是被調戲了,有什麼想要蜂擁而出的呼應。

又一個噴嚏。

響在了夕陽的天空下,餘音輕飄飄地飛升上空。

我成為了燥熱的石塊,涼風也無法降去半分溫度。繞在肘上的手指無意識地摳來摳去,等反應過來時,已經這樣做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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