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漂亮眼眸輕垂，長睫眨動，似蒙了層水光，像濕漉漉的小狗。

雲青岫這才看清少年手裡拿了一瓶丹藥，朝她的方向遞來。

他掩去眸中情緒，輕聲道：“我見……仙君受傷，取來了飛舟上的療傷丹藥，他們白日裡給我吃過一顆。”

原來是誤會一場。

雲青岫正需要丹藥調息，收劍表示歉意後接過丹藥，裡面是三枚聚靈丹，最常見的調理靈息丹藥。

她隻吃了一顆，将剩下的遞給少年。

“今夜打鬥的因我而起，人是我傷的，和你們無關。後續他們追查起來，也隻會針對我一人。我們就此别過，你盡早回宗門，近日都不要外出。”

合歡宗瞞着仙盟強擄修士當爐鼎，已經觸犯禁令，他們不會允許這件事傳揚出去。

但被擄來的修士甚至不知道飛舟上的是合歡宗。

因此首要解決的，當然是她。

一個刹那結丹，還有能力重傷元嬰的金丹修士，對四長老來說，是一個緻命的定時炸彈。

雲青岫左手藏在身後，指尖浮出淡紫靈光，還能在勉力使用一次忘憂咒。

少年沉默片刻，忽然道：“我沒有宗門。”

雲青岫微怔，這樣優秀的弟子，竟是散修？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少年自嘲般笑笑，低聲道：“也不是散修。”

“我是被他們從欲仙坊裡買出來的傀人，無處可去，可否拜仙君為師？我什麼都可以做的，不會的也可以學。”

欲仙坊，南洲離火城最大的地下黑市，裡面可以交易萬物，不受仙盟管制。裡面最出名的便是競拍與生死台。

生死台上相鬥的修士，名為傀人，被黑市豢養，直到死亡才會下場。

他頓了頓，繼續道：“今日之事，若裴宥川洩露半個字，道死身消，天道為證。”

悶雷陣陣響起，這是天道的回應。

裴宥川的衣袖滑落，露出蒼白分明的腕骨，内側有一道暗青敕文。

的确是傀人印記。

留着它，幾乎不會有宗門願意接收，畢竟沒有人想招惹欲仙坊。

雲青岫不想節外生枝，也暫時沒有收徒的念頭。

…

仙州分為四洲八城，按八卦方位命名。兩洲交接處草木茂密，妖獸出沒。

靈劍貫穿二階雷獸的心口，一擊斃命。

雲青岫已換了套不起眼的素色衣裙，熟練剖出妖丹，揣入兜内。鴿子蛋大小的内丹滴溜溜碰撞，這是第五顆。

飛舟被她搜刮了一通，沒有留下任何值錢物件。

大概是因為秘密出行，飛舟是非常低調的樣式，連合歡宗的徽記都沒有。

不過，在與四長老打鬥時，他的乾坤袋落下了，但逃得匆忙沒留意，被雲青岫撿了去。

合歡宗作為仙盟九宗之一，家底豐厚，長老的乾坤袋自然也鼓。

可惜，乾坤袋覆有神識印記，一時半會打不開。隻能獵幾隻妖獸，用妖丹換些靈石，好應對身無分文的困境。

三步外，一塊鎮石立于地面，“兌澤”二字靈光氤氲。

前面不遠處，隐隐可見城樓燈火。

雲青岫回頭，少年沉默安靜跟在她身後，他換上樣式簡單的素白衣袍，腰系棗紅縧帶，勾勒出一截勁瘦的腰。

她先前已經明确拒絕了裴宥川的請求，他什麼也沒說，隻是沉默執着一路跟着。

心終究一軟，雲青岫開口道：“傀人敕文去除需要些時日，我可以為你去除敕文，但不能收你為徒。”

裴宥川神情怔然，手背青筋迸起：“……為什麼？”

為什麼不要我？

他睫羽輕顫，無數情緒堆積在喉嚨裡，卻無法宣之于口。

雲青岫忽然看出對方眼中的幾分委屈，像條可憐兮兮的流浪狗。

她不由想起曾收過的弟子，是個寡言内斂的孩子，與少年是完全不同的類型。

但他們看她時的眼神有幾分相似。

如出一轍的沉默固執。

雲青岫歎道：“你我隻是萍水相逢，今日遇到的是合歡宗修士，他們不會輕易罷休，你跟着我會有殺身之禍。”

他不說話了，像是忽然成了啞巴，隻有身體在輕微顫抖。

好半響，他才開口，聲音澀然充滿了哀求：“我不怕，隻想報答仙君恩情。”

“仙君是嫌棄這敕文麻煩嗎？我可以将它剜去。”他慢慢垂下眼，眼尾弧度低垂，“我不會給仙君惹麻煩的。”

雲青岫揉了揉眉心，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忽然，歡快的機械音在腦子裡彈出。

【叮——激活成功，系統06正常運行中，竭誠為您服務】

【主線任務：抹殺/感化反派，阻止修仙界覆滅。目前進度：0%】

【新手任務：改變“被送往合歡宗當爐鼎”劇情，獎勵：一千靈石，任務點數+100】

【經檢測，新手任務已完成，獎勵發放中】

一枚儲物戒悄無聲息出現在衣兜裡。

雲青岫的内心萬馬奔騰。

這玩意就扔不掉了是吧？！

“嗚嗚嗚……宿主啊！”系統06公事公辦彙報完，在她腦子裡開閘狂哭，“死鬼，你終于回來了！”

雲青岫歎氣，運氣為負的倒黴鬼，哪來無痛重生這種好事。

“這具身體怎麼回事？你把人奪舍了？”

系統一哽，委屈咬手絹：“我是有原則的統！”

過了一會，它才吞吞吐吐道：“我用你上輩子攢的全部任務點數，弄了個新身體，有點小毛病，你湊合用用，嘿嘿。”

“本來十九年前，你的神魂應該與身體一起重生，但不知為何，神魂遲遲沒有歸位，我嘗試了好多次都無法召回。這具身體沒有靈力，我被迫休眠了十九年呢！”

雲青岫的内心如死水平靜，打斷了它的絮叨：“任務不做了，咱倆好聚好散吧。”

系統的哭訴戛然而止：“嗝~我們不是合作的挺好的嗎，你做完任務，我送你回去當富婆，都約好了呀……”

“大餅吃多了，消化不良，你找别人做去。”雲青岫已經決心珍惜現有的生命，過好鹹魚每一天。

系統見她似乎來真的，突然歎了口氣，調出面闆戳了戳。

【警告！警告！宿主生命值不足，請及時使用任務點數兌換生命值！】

“這就是所謂的小毛病？”雲青岫瞄了一眼，鮮紅的數字三刺痛了雙眼，“你别告訴我，這輩子隻剩三天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