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這倔強的畜牲試着從窗口跳出去,試着站起身像真正的人類那樣行走。
但是外面并沒有漫山遍野的風鈴草花,也沒有大朵大朵的洋地黃花。
它從樂園裡一頭掙脫,落入幹涸的大地,皮毛被淤泥和灰燼染黑。
“你呢?”
一塵不染的雪白人形問,他的手指輕柔地覆蓋住對方貼着自己臉頰的手。
人類确實非常神奇,剛從泥潭裡拔出一條腿,就會開始擔憂并關心身邊的“同類”。他試着學習這一點。
“你還在痛嗎?”
卡蘭溫柔地望着自己那沉默寡言的乘客。
在對方顯露困惑前,他含笑說出舊地電影中的台詞。
“此刻,在你的意識深處——那些羊群停止尖叫與哭泣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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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身被外骨骼包裹的高大人類匆匆穿過走廊。
兩名部下跟随在她的身側,臉色鐵青。
馬普茲科學院的高層很少對自己鐘愛的獵犬發火,人和畜生不能置氣。
新一代培育出的商品穩定性遠勝從前,性能也更為優越,不會再時刻面臨基因崩毀的風險。
他們被剔除掉一切不合理的部分,強壯、冷靜、擁有極高的執行力。
最妙的是缺乏同情心。
同情心是人類最應舍棄的糟粕之一,它們時常莫名其妙毫無道理地發作。
所以吸取了失敗教訓的科學院不再将自己的實驗體放在正常環境裡培養,他們在每一次任務後都會召回一整支獵犬小隊,在相對封閉的環境下進行集中管理和思維評估,删改掉不合格的部分,确保刀刃時刻鋒利。
“隊長,BS9017小組……”
撤除了防護面罩的男人想要開口,被最前方的人做出一個截斷的手勢。
“不要管其他的事情。”
女人的聲音冷淡,很難從她身上辨識出憤怒與否。
“回收的隊員會統一接受治療。能夠或者不能恢複與我們無關。”
“但……”
“金烏艦隊的前任指揮官出現在小玫瑰星域,我們的首要任務是将逃犯緝拿歸案。”
她的行進速度很快,像是不會因為任何事情停留。
“他伴随潮汐而出現。目擊者稱他和一名男性走在一起,但是一切監控設備都沒有留存下可使用的影像。”
距離較近的獵犬小隊成員在回收陷入癫狂的同伴時,一并翻找了紐卡斯爾星的所有安全設施,包括前哨崗位留存的數據。
所有警報陷入緘默狀态,沒有任何一處畫面被記錄。
視頻仿佛遭到扭曲,融化的色彩與雪花點在屏幕上流動,發出刺耳的銳鳴。
當人們側耳傾聽,仿佛聽見無數的聲音在竊竊私語,但很快發現那不過是電流所造成的錯覺。
這是一次相當失敗的行動。
馬普茲科學院的高層大為惱火,不僅是因為叛國的艦隊長依舊活蹦亂跳,更因為莫名其妙出現的潮汐擾亂了他們的安定。
所有成功回收的隊員都說不出完整的話,也榨不出有效信息,像是陷入癫痫與白日夢的精神病人那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當中。
“可是……”
“召集所有小隊成員,我會親自趕赴小玫瑰星域。”
尋血獵犬的領隊微微側頭,發出下一步指令。
她的聲音低沉,如同泛着血腥的機械音:“他不會這麼快離開,除了埃文斯一家,小玫瑰星域還有其餘金烏殘黨的親人。”
“在每一個關鍵人物身邊設置哨兵,一刻都不要偏移視線,他會主動找上來。”
“所有被科學院帶去治療的人再也沒有回來。”
走在身側的副官終于沒忍住,頂着來自領隊的壓力,将完整的一句話擠出來。
“BS9017小組的成員也一樣,回到首都星後沒有人見過他們,他們是同……同伴……”
女人的腳步停頓一瞬。
副官以為自己的長官要動手,下意識地屏住呼吸,但對方隻是冷淡地稍稍偏轉了一下腦袋。
“所以要盡快抓住那些人想要的東西。”
“我要換回自己的隊員。”
她冷靜地說,語調平直到毫無波動。
“眼下的科學院不會放人,除非我們抓到他們想要的獵物。如果你在意BS9017小組的死活,就盡快整合所有待機狀态的行動成員,我會在兩個小時候前往小玫瑰星域。”
不久前她剛從那裡離開,并且放下了一朵即将枯萎的玫瑰。
走私船上所有存活的商品全都被就近送到了救治接收點,進行應急治療,其中包括一名金發的少女。她親自将陷入昏迷的人類從巡邏艦上抱下,并在診斷報告出具前離開。
而現在,她即将再度回到那荒蕪的邊境星域去。
這是尋血獵犬的工作之一。
——親手将斷腿的獵物從地表之下扯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