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獵犬小隊于邊境集結時,法赫納的主導者正在同自己的乘客一起逛街。
說是“逛街”未免不夠準确,因為卡蘭從未見過如此破爛的街道。上一次出現類似的場景,還是被轟平的反叛軍基地的狀況被法赫納同步轉播在每一位靜默不語的大臣面前,那些畫面看起來也有一種七零八落的美。
K31星球與之前的紐卡斯爾星距離很近,屬于最早一批的工業化星球。
和漁業起家的港口貿易星不同,它更偏向于重工業機械的生産。準确點來說,是與采礦車和鑽探器相關的一切。
但這些同樣成為了過去,所有靠近邊境線的行星無一例外地受到卡姆蘭的影響,成為潮汐侵蝕的産物,呈現出一種衰敗的氣象。
如果說紐卡斯爾星的建築體現出輕工業和旅遊勝地的風貌,這裡則完完全全地倒向另一邊。
龐大的廢棄建築群如同殘缺的巨人,空曠又靜谧。
混凝土和鋼筋成為它們的骨骼,血肉逝去,但作為遺骸的部分卻完全殘留下來。
朗開着輕型貼地飛艇穿過這些錯綜的街道,他特地詢問了自己的同伴是否有多餘的代步工具。
前任帝王顯然缺乏緊張感,也不喜歡長時間地走路,上一次撤離時男人拽着對方差點跑斷氣。
卡蘭确實沒把他當瘸子,這是他最終得出的無奈結論。
現在他學聰明了,直接搞來飛行載具将他們倆全裝進去。
他懷疑哪怕自己問有沒有吞星級武器,法赫納都能毫不猶豫地從口袋裡掏出來。
因為人類親眼目睹了整個做舊過程。
星艦提供的小型飛行載具看起來嶄嶄新,每一寸外殼都閃爍着锃明刷亮的光芒,讓朗不得不委婉地詢問是否有更舊一點的款式。
在這種方面卡蘭缺乏生活常識,或者說對方沒有在意相關細節的情緻,男人實在不好直說這種飛行器容易被打劫。
等他們一趟出行回來,停在路邊的載具大概率會被一些亂七八糟的人零元購開走,又或者是被撿“破爛”的人極快速地分解成可供搬運的小塊。
于是法赫納哎嘿哎嘿地哼着歌,一大堆形狀奇怪的機械臂在飛艇上來回搓一遍,立刻就讓面前的玩意兒從剛出廠變成了中古品。
那些斑駁的鏽蝕痕迹仿佛憑空冒出來一樣,朽化得相當均勻,體積也比之前縮小一圈,多看一眼都仿佛會掉渣。
多麼違反物理定律的場景。
等到他們降落,卡蘭在擡腿邁進這堆破爛前猶豫了一秒,像是在思考先動哪隻腳。
人類判定對方潔癖發作,于是好聲好氣地脫外套,試圖将衣服墊在座位上。
白色的人形按住他的手臂,矜持地搖搖頭,最終還是選了破得很平均的副駕駛的位置。
“沒關系。”
對方笑着說。
搭在腰腹處的手臂再也沒碰過其它地方。
男人一邊歎氣一邊啟動了飛行載具,讓這艘貼地行進、可以靈活避開小型障礙物的輕型代步工具從他們的大号飛行器裡滑出去,落入堅實的大地。
“要開窗嗎,陛下?”
他甚至開了個玩笑,側頭詢問身邊的人。
他們的關系在這一刻颠倒了,星艦主導者成為乘客,并且還乘坐着一艘從來未坐過的小皮艇。
“要。”
對方顯然沒有在意那戲谑的語調,隻是偏過頭打量這狹窄到令人發指的空間:“我知道,很多人類在出行時喜歡吹風。”
朗:“……”
算他多問了一句廢話。
他偶爾會忘記自己的同伴在不做人之前,也處于另一個層級,像一片輕飄飄的羽毛那樣高居雲端。
于是男人手動降下窗戶,讓陌生星球的風糊了他們一臉。
他看見卡蘭的眉在那一瞬間皺起來,但是身體沒有移動。
“難以理解。”
對方說。
“不過你很善于駕駛這些東西。”
平心而論,朗開過比這破得多的老古董。
小到任意代步工具,大到重型采礦車,以至于後來的機甲和戰艦,他在這方面有着他人難以企及的天賦。
如果說紐卡斯爾星的居民生來就知道如何遊泳,那麼他則天生對“駕駛”這個概念有着親近感。
“我更擅長開機甲。”
他笑着回答了提問,嘴角呈現出不太明顯的弧度。
“我之前的搭檔是一具重型甲,适合同大型異種作戰。”
卡姆蘭的事情發生前,男人在艦隊群之外,有一套屬于自己的機械裝置。
他親手将其翻新過無數遍,早年伴随他職業生涯的東西在後期已經很少出現在戰場,艦隊長總不能丢下指揮權一頭紮進異種群裡橫沖直撞,但這不妨礙他對于舊物的喜愛。
那是一架黑色外甲的重型機,配備着筆直的長槍,但槍頭并非錐形,而是鑄造成刃口的形式,覆蓋着激光膜。
許多卡姆蘭的駐軍親眼目睹過這具鋼鐵巨物行動時的身影。一切試圖越線的異種被攔截在長槍的劃定範圍外,于高熱震動的鋒利巨刃下熔化碎裂。
與其沉重的造型不同,黑色的機甲如同龐大的兇獸,蹿動騰挪時速度極快,每一次落下沉如磐石的雙腿都陷入地面,掀起震顫的灰塵,仿佛深深紮根于那片土地。
“你很喜歡機甲。”
卡蘭沒有問對方的搭檔現在在哪裡,他發現朗一隻手靈動絲滑地操作着他們的代步工具,另一隻手則百無聊賴地甩在一旁打節拍,像是在心底哼着什麼歌那樣,于是卡蘭很自然地給自己的胳膊找了個墊子。
星艦的主導者毫不猶豫地将沒處放的手搭在人類的左臂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