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算饒過他段冬陽了,他本就不願意和段冬陽癡纏,如果不是鄢敏,他可能都不會注意這個不起眼的男同學。
時間對于段冬陽之流是一種輪回,一種折磨。就像地獄的磨盤。滾滾向前,還沒有來得及仔細看看身邊的風景,就已經被壓扁了,拍碎了。一堆爛泥。
可他徐文興不一樣。
他高大,他健康,他聰明,他出生的目的是享受。
他的母輩父輩替他免去人世間一切的苦。積攢的财富,資源,用大型焚化爐燃燒,也要燒上三輩子。
流金一樣飄飄浮浮的過去,薔薇色的未來,每一分每一秒都無比珍貴,無比新鮮,揉上珍珠粉,璀璨奪目。
他不可能浪費在無關人員身上。時間也是,感情也是。
他從前覺得自己可以掌控一切,像超英男主角,呼風喚雨。不用受蜘蛛咬,也可以飛檐走壁,攤開手掌,想要的東西就會乖乖飛到掌心。
自從這個段冬陽,
這個段冬陽來了之後——
徐文興磨磨後槽牙,跟段冬陽這種人計較,他根本也不屑。但如果不是自己疏忽,他怎麼會有機會接近鄢敏。
在徐文興心裡有個擂台,每一個上台的選手都經過精挑細選,就連觀衆也是萬裡挑一的高手。
他萬萬想不到一個築基期的凡人已然登堂入室,在他享受掌聲與喝彩的時候,悄悄侵入他的人生,甚至在他眼皮底下,和他的小師妹嶽靈珊搭上話。
徐文興的心情就好像一隻髒老鼠爬上蛋糕,雖然他的修養不允許他把人比作老鼠,可他确确實實明白令狐沖的心情。
他和令狐沖一樣憤懑,又無可奈何,畢竟小師妹從來也不屬于令狐沖,鄢敏也不是物件,她會說會笑,有柔情有沖動,是天地間一點至靈。
任他再有能耐,也無法操縱這樣一位少女的心。
他頹然無力,愈看段冬陽愈不順眼,徐文興厭烏及烏,連帶着眼前的陌生女孩,也覺得讨厭。
瘦尖臉,膚色略深,一小把頭發攏起來,紮在腦後,因營養不良泛着淡淡的金色。她在這注視下極不安,不住用手指撥弄鬓邊的碎發,像一隻受驚的麻雀。
徐文興看見這樣一隻手。
幹枯,粗糙,骨節高高墳起。都說黑色顯窄,在她身上仿佛不存在,徐文興也很好奇,這樣單薄的女孩,是怎麼練成這樣一雙粗壯的手。
他忍不住多望了兩眼,女孩就立刻蜷起手,藏到背後。
呵,小家子氣做派,根本是大村民領來的小村姑。
目光登時變得冷冽,卻瞬間被女孩捕捉。
女孩眨眨眼,睫毛輕輕顫抖,大眼睛裡像藏着碎鑽,盈盈閃着光。
徐文興若是仔細看看,就可以看出。那抹冷光裡翻湧着的,不單單是自卑,還有不甘,悲憤,和不屑,比最尖銳的劍鋒還要冷冽,隐藏的乖順的外表之下。
細看是能發現的,徐文興一定會驚訝,那時他才會發現,面前這具弱小身軀蘊藏着的巨大能量,會像黑色毒液一樣淹沒他們所有人。
但是徐文興永不會去看。
他皺皺眉頭,目光立刻跳到遠方,仿佛眼前隻是無關緊要的障礙物,相信看到一堆石頭,或者一個垃圾箱,他也會露出這樣的神色。
後來的事實證明,他終會為這一眼的輕蔑,付出代價。
而此時的馮晉也想不到,作為一個一無所有的小土妞,她将在這群錦衣玉食的少爺小姐心裡,留下一輩子無法消磨的傷疤。
也許現在的她并不起眼,甚至土得礙眼,然而天生我才,她會在不久的将來發揮巨大潛能,發誓讓所有瞧不起她的人統統付出代價,所有人才驚覺,她馮晉不是個沒有名字的女同學。
如果複仇是一張試卷,那麼馮晉一定得了a+。
而鄢敏絲毫沒有意識到命運的底牌已經悄悄調換,她低頭再次看見女孩腳下熟悉的鞋,皺起眉頭。
“走吧,阿文,不要和他費口舌。”
她看也不看段冬陽,拉着徐文興往外走。她走的很快,可才到路邊,就聽到背到傳來關門聲。
原來段冬陽根本也沒想要挽留她們。
那天回家之後,她母親一反常态在廚房忙活,說要露一手,做一桌北方菜。
她擔心媽媽的身體,脫了書包就去幫她,但見母親面帶微笑,臉色紅潤,看上去心情很好。心裡也有些猶豫,怕勸她休息,掃了她的興,反倒加重了病情。
家裡的事,鄢敏一向不過問。現在想一想,媽咪的身體狀況,她竟然一無所知。而媽咪為何如此高興,她更是摸不着頭腦。作為女兒,真是慚愧。
鄢敏因此更加殷勤,轉來轉去拿碗筷,遞調料,連說好幾個笑話,耍寶逗莊臻。
莊臻見她笑得勉強,也猜到女兒在擔心自己,心裡很欣慰。推說馬上就要開飯了,把鄢敏趕出去玩。說了半天,鄢敏才不情不願離開。
她這個女兒,太聰明,如同她的名字一樣敏感。任何事都瞞不過她的眼。
這是天賦,同時也是枷鎖。
莊臻甯願女兒遲鈍點,太聰明未必是好事。
鄢敏回房間擺弄她的相機,歪着腦袋把鏡頭對準段冬陽的窗口,不一會,樓下便喊開飯。
她蹬蹬蹬下了樓,卻在飯桌上看見一個意料之外的人物,登時讓她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