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
鄢敏飛奔到餐桌,撲到其中一人的懷中。
鄢鴻飛搖搖頭,語氣滿不贊同,“都多大了,還撒嬌。”
鄢敏也有點不好意思。
實在是太久沒見舅舅了。
算起來上次見面仿佛還是兩三年前,畢竟舅舅和她母親是血脈相連,有着和母親相似的眉眼,不管隔多久,一見面還是親切。
“舅舅,你怎麼來了?”
“想你們了,來看看你。”
莊傑朝鄢鴻飛臉上偷望一眼,仿佛要看他的臉色,才好确定該怎麼回答。
鄢敏下一秒便察覺到爸爸和舅舅微妙的低氣壓,兩人之間湧動着說不清的尴尬。
尤其舅舅,幾乎都不敢往老豆那方向看。而老豆也從不接舅舅的話茬。
莊傑搭讪着拍拍鄢敏的肩膀,喃喃道:“看你,又長高了,變成大姑娘了。在街上碰見,我真該不認識了。”
鄢敏笑嘻嘻的。
“咱們舅甥倆太久沒見了,想要什麼吃的玩的,隻管和舅舅講,舅舅滿足你。”
“真的?”鄢敏驚喜地叫起來,正待要開口,莊臻道:“哥,你就别慣着她了,這兒什麼都有。”
莊傑咳嗽一聲,道:“是是,這兒都有。看你這丫頭真是越長越漂亮了,和你媽媽越來越像了。就是這體格,太瘦了。應當多吃些,看你,臉上一點肉都沒有,将來沒有幫夫運。”
鄢鴻飛放下筷子,他不朝莊傑看,隻是臉上的神色慢慢冷下來,“鄢敏,還不回座位吃飯,今天的功課做完了沒有?”
鄢敏撇撇嘴,回到座位上。
保姆送來排骨湯,莊傑低着頭,舀了一碗遞到莊臻面前,又拿起鄢敏的碗,盛了一碗給她。坐下來,卻沒有放下勺子,拿在手裡心不在焉地轉着,可是沒有再動作。
過了一會,他突然道:“現在想想真對不起臻臻。”
他把勺子擱在桌子上,白瓷碰撞桌面,發出尖銳的刺啦聲。
他咧開嘴一笑,“以前吃不起排骨,難得買一次,媽總是全盛到我碗裡。”
莊臻道:“哥,現在還說這些做什麼?”
“這麼多年,讓你受委屈了,雖然我比你大,但總是你讓着我。”
他這樣自怨自艾,鄢敏要想高高挂起都沒辦法了,不敢插話,隻好默默喝湯。
莊傑又嗫嚅着說了許多話,大多是一些和莊臻的童年趣事,偶爾停下來感歎一句時光如梭,向鄢鴻飛臉上瞟上幾眼。可是鄢鴻飛理也不理他,房間裡漸漸隻剩下兄妹倆的聲音。
鄢敏大概可以猜到老豆瞧不上她舅的原因。
像她老豆這類男人,發揚天道酬勤的精神,貫徹落實愛家愛工作的思想,把精神和行動緊緊團結在奮鬥兩個字之下。平生最痛恨偷奸耍滑,遊手好閑。
而很不幸,她老舅正好同時擁有這兩個特質。
莊傑是和鄢鴻飛完全相反的男人,信奉不走正道,隻耍陰招的宗旨,堅定遊手好閑的理想,能躺平就絕不動彈。
于是,人近五十,還像一隻無腳鳥。到處飛,找不到地方落地。
鄢敏跟着鄢鴻飛長大,身體裡流淌着的,卻同樣也有莊傑的血。她偶爾也想像莊傑一樣四海為家,天為被來地為床,逍遙走一生。
她不知道潇灑是有代價的,代價隻有自私的人可以承受。他這樣自貶,其實還是博取同情,目的是打秋風,好叫他在接下來的旅途中不必再為錢苦惱。
鄢敏看不透這一點。
但見莊傑往嘴裡塞進一塊牛肉,鮮紅的湯汁順着嘴角流向腮邊,兩腮一鼓一鼓的,似乎嚼得很吃力。飄逸的長發随着動作擺動,耳環在發間一閃一閃。
鄢敏便覺得她這個舅舅好酷,等她長大,也要這樣灑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