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腹摸到的溫度還是微涼,像瑩潤的一塊玉,裴清漪下意識用拇指摩過踝骨下的凹窩,去找印象中、就長在那裡的紅痣。
小痣隐于皮膚下,無論她怎麼流連,也摸不到凸起的觸感。
裴清漪剛覺得有些不滿足,餘光裡栖于被窩裡的人影卻忍無可忍、陡然發作,在她反應過來時,整個人已經被壓在床尾,雙手手腕被交疊禁锢,按在腦袋上方——
沈星瑜的鼻息傾灑下來,忽熱忽涼,落在她面上、頸間。
“睡不着?我有很多種方法幫你,想試試嗎?”
-
從束縛住自己手腕的力度判斷,裴清漪覺得她的助眠方法,應該不是自己想要的那種,明明籠蓋着自己的氣勢強盛又危險,她卻莫名其妙笑了出來。
然後,在沈星瑜呼吸一頓的空隙裡,小孩莫名其妙開口,“我以前被綁架過。”
這是裴清漪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往外說的秘密。
但就在這樣的夜晚,她主動撬開了自己的殼,想讓另一人看清她柔軟的肉,還有曾掉她身體裡的沙礫。
“綁匪要的現金太多,我爸媽一時湊不齊,他們拿到的數比想象中更少,想要撕票。”
攏着雙腕的力道變松許多。
“我聽見他們爆發争吵,有人想殺我,有人想攔,我在屋裡使勁用椅子角磨繩子,後來看着汽油從門縫裡潑進來,大火燒起來,全是濃煙。”
“我拖着椅子往窗邊躲,窗戶是破的,我磨破繩子想往外爬的時候,窗戶上的玻璃劃傷了我的手,我以為自己要死在那裡。我掉回去的時候,有人從外面拉住了我。”
“等我醒來,已經昏迷在外面,警察說我求生意志很強,爬出窗戶、還能躲到外面廢棄水溝橋下,直到被警犬找到。”
“我想讓爸媽找到那個救我的人,但是警察排查了十多次,都說沒有第二個人的線索,心理醫生說,那是人在危險時看到的幻覺,又或者,是我在絕望時出現的第二重人格。”
“我被救出來之後,總是做有關那天的夢,夢裡,我每次摔下去,都使勁睜大眼睛,想看清楚那個人的臉,聽到那個人的聲音,可我能看到的隻有那條滿是傷痕的手臂——”
……
方才按住她的人,早就松開了動作,微涼的手指張開,有一下沒一下地順着裴清漪的頭發,像是在輕撫她的腦袋,給予安慰。
這确實是沈星瑜不曾聽到的過往。
她想,或許是從前的自己實在自顧不暇,隻是生活就用盡了全力,所以裴清漪在她面前從來都是溫和、可靠的模樣,很努力地想要成為支撐她的力量。
倘若不是這樣的陰差陽錯,她永遠不知道心上人夢裡的秘密。
沈星瑜想到曾經共眠的日夜,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對不起……”
講完故事的小孩擡手抱住她的脖頸,想從她的懷抱裡汲取安慰。這次她再也沒有拒絕的立場。
直到埋首在她頸間的人,鼻尖緩緩蹭過她耳廓、頸側,在她不合時宜泛起癢意時,變本加厲,輕咬住她的耳垂,齒間磨了磨。
濡濕的、帶着笑的聲息鑽入她耳中。
她聽見那道熟悉無比的嗓音喚她:“沈星瑜。”
“——你的噩夢,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