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許更簡單,你隻是太高估了他,”白十一笑出一口銀牙:“我呢,就是比他更厲害,才能全須全尾地出城來。”
他打了個響指:“如此簡單。”
休長歌聞聲頓了許久,許久後才接受這個說法一般說道:“好吧。”
“也許你是對的,但……”
鬥笠的陰影籠起休長歌半張臉,顯得那雙眼睛更明更亮:
“我其實是想說,不論曲言是真的大意還是出于私心,這些都無所謂,因為結果就在這——”
“我已經是你的了。”
所以我無所謂高不高興,後不後悔。
“……”
或許是這話說的太過旖旎暧昧,白十一愣了一瞬,然後猛地偏過頭,捂住了下半張臉。
刺客劫持了人質,人質屬于刺客。這是休長歌原本的意思。
但他的聲音總是輕柔,尾調微揚,哪怕說上一句‘我要殺了你’都是情話。
白十一幹咳兩聲,撓了撓臉:“你這人真是……”
他話說了一半,絞盡腦汁還沒找到形容詞,馬車就在這時忽然小小地颠簸了一下。
“诶,小心!”
休長歌坐的不穩,白十一趕忙伸手去扶他:“沒事吧?”
“沒事,”休長歌隻是稍稍晃了一下,他不動聲色地避開白十一伸上前來的手,問他:“是不是撞到什麼東西了?”
白十一當時沒發現,隻說:“應該軋到石頭什麼的了,我下去看看。”
“嗯。”
馬匹止步,在原地踱了兩下。白十一跳下馬車,一轉身,才看清車輪底下軋到的東西。
“喂,你沒事吧?”
坐在馬車上的休長歌聽見白十一的聲音傳來,他趕緊從另一邊跳下馬車。
“怎麼了?”
“好像軋到人了。”
休長歌從馬車另一邊繞行過來,打眼看見白十一蹲在地上,正費勁把一個昏迷的人從車輪底下拖出來。
休長歌還沒走近兩步,就被白十一出聲止住了:“你就别過來了,乖,回車上去。”
休長歌沒理他的渾話,彎腰時把散落的頭發撥到耳後,問:“他沒事吧?”
“還有氣。”白十一半蹲着身,一隻手搭上膝蓋,擡頭問休長歌:“現在怎麼辦?”
休長歌很認真地想了想:“應該是要救人吧。”
“你救我救?”
“我們。”
“行。”白十一一拍大腿,把昏迷的人架上肩,默念着:“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等一下。”休長歌忽然溫吞出聲。白十一并那人等在原地,然後隻見休長歌從袖口中翻出一方手帕,将昏迷的人沾在側臉上髒污的水慢慢擦拭幹淨了。
“好了。”
白十一忽然目光複雜的看着他,“你一直這麼……”
話未說完,話音卻漸漸弱了下去。休長歌擡頭:“什麼?”
“沒什麼。”白十一駕着人翻上馬車,把那受傷的人往車廂的地上一塞。
他的血從傷口中溢出,沾了幾滴在車架上。
白十一伸手拍了他兩下:“喂,能聽見嗎?你沒事吧?”
休長歌攥住白十一沒輕沒重的手,輕輕推了回去,“他失血過多,暈過去了。”
“真是命大,這樣還能活下來”
休長歌沒答話,他想了想,起身在馬車角落裡四處翻找,除了一些無甚大用的棋盤、折扇和一套茶具,還真讓他翻到了幾瓶不知做什麼用的藥和繃帶。
這輛馬車是他們還未出皇城時,大約有哪個大戶人家正要出門,馬車都備了好,卻正趕上駿馬奔騰。于是馬匹被帶動,拖着馬車一齊加入了浩蕩大隊,直至出城來。
休長歌上手撕開那人的衣衫,隻見他衣下的傷口已然潰爛不堪,又因在雨中淋了太久,翻出的血肉邊緣發白。
他試探的在傷口上按了一下,傷口之中旋即湧出大量的膿與血。
“!”
如果不是時機不對,休長歌真的想罵一句髒話。
“白十一,有小刀嗎?”
馬車簾裡,休長歌問。
白十一撩開衣擺,從股間抽出一把短刃,扔了進去。
短刃被休長歌在袖口上正反面擦了兩下,然後刀刃反着太陽溫暖赤色的光,将那潰爛的血肉一點點剮盡。
昏迷的人皺起眉,口中溢出極度痛苦的悶哼。
休長歌看了他一眼,手上動作不停,爛肉在刀刃底下一點點剮走,汗、血與髒的水同流合彙,沿着傷者下陷的腰腹、凸起的胯骨,最後在地上積成一灘小小的水漬。
白十一坐在車架前,一言不發的等着。
日出霧露餘,青松如膏沐。
直到休長歌從那人的傷口中挑出半截染血的箭镞,箭镞‘當啷’一聲掉在地上,那昏迷的人才猛然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