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話即将要脫口而出。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那句話。
……但是,沒人會說出口。
蘇文溪分不清楚了,覺得又煎熬又快樂,像是在幹渴之時汲取到了一點水源,讓他不足以解渴,也不至于痛苦地死去。
那點水源讓他更加覺得折磨了,原本幹渴而如同刀割的喉嚨,因為那一點點的浸潤,喚醒了原本已然麻木的痛苦,身心的絕望被放大得更加誇張。
他無力地舔舐着僅存的水源,等待着死亡的最後宣告。
“蘇文溪。”
安離的聲音再次響起,像是切割着幻覺與真實的鐮刀,上面都是緻死的毒藥。
“……我要離開了。”
蘇文溪的身體變得僵硬,他低下頭,對上安離的眼睛,問:“要去哪?”
“我答應了,要和小淩一起生活。”安離挂住蘇文溪的脖子,“你不要告訴他我生病了,好嗎?”
……該怎麼挽留?
“……好。”蘇文溪摸了摸安離的腦袋,擠出一點笑容,“要帶些什麼嗎?”
安離搖了搖頭,說:“我自己收拾。”
他推開蘇文溪,跑去自己的卧室裡拿行李箱,東找找西摸摸,卻沒有找到什麼值得裝進行李箱的東西。
就像是來的時候,他什麼也沒有帶一樣,走的時候,他也什麼都帶不走。
他覺得有點虛無。
安離坐在行李箱面前,目光移動,落在被蘇文溪塞滿禮物的櫃子。
……機票。
他把那張揉的有點皺的機票拿起來。
日期好巧不巧,正好是他離開這個世界的那一天。
安離思考了一會兒,把機票收了起來。
折了幾件厚一點的衣服,蘇文溪出現在卧室門口。
他走到安離身旁,握住安離的手。
“……我找人把衣服給你拿過去吧?現在天氣冷,你行李箱也裝不了幾件,嗯?”
這些衣服很多都是蘇文溪給安離選的。
帶着一點私心,大多都是純白的,繁複的,複古中歐款式。
後面安離身體更差了一些,蘇文溪就将那些裙子還有修身的衣服都收起來,重新買了很多蓬松的,讓人看起來能圓潤一點的衣服。
“……嗯,謝謝。”
安離小聲答謝,他看着蘇文溪把衣服從行李箱裡拿出來,又站起身給他收拾着,覺得心頭空空的。
“蘇文溪。”
安離叫着他,幹瘦的手指輕輕牽住蘇文溪垂落的手。
他小聲問:“真的不給我畫了嗎?”
蘇文溪沒有回頭,隻是慢慢回握住安離的手指,聲音很低。
“……安離,别再刺激我了。”
“……”
安離垂下眼,把那張機票藏好。
他沉默了幾秒,輕聲說:“蘇文溪……我沒什麼可以帶着的,所以想留下一點存在過的痕迹。”
蘇文溪握着安離的手有些僵硬。
“蘇文溪,給我畫一幅畫吧,什麼樣的都可以。”
“……好。”
……
蘇文溪把安離的行李箱放在後備箱,把那隻縫的歪歪扭扭的小熊放在安離手裡。
“……之前放在我卧室,差點忘記給你了。”
“啊。”安離眨了眨眼,抱住那隻小熊,他看着蘇文溪發紅的眼眶,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蘇文溪……謝謝你。”
蘇文溪也笑了起來,不過表情勉強,笑得不算好看,他本來想送安離,安離卻拒絕了。
“司機送我就好,你有事情要忙吧。”
“……”
他看着安離坐上後座,仿佛靈魂正在被一點點抽離,寒氣順着每一個縫隙将他的身體填滿,他靜默地站着,等待着安離的離開。
“蘇文溪。”安離搖下車窗,對他招了招手,“你過來一下。”
“……”
他照做,俯下身靠近安離。
安離的呼吸拂過他的面龐,很輕。安離伸出手,捧起蘇文溪的臉,在他的嘴角輕輕落下一吻。
“蘇文溪,再見。”
唇瓣相貼的時候,像是一切出走的情緒都被強硬地扯回了蘇文溪的身體裡,飽脹得快要把他的心裂開。
他終究還是沒有忍住,緊緊攥住安離的手,第一次在安離面前落了淚,那淚水像是被壓抑了太久,不停地從蘇文溪的眼眶裡滾落,他有些無奈,低下頭遮掩住自己的狼狽,勉力将一切哽咽都化作沉重的道别。
“再見。”
直到車開遠,看不見了,一切的僞裝都不重要了。
蘇文溪才輕飄飄地呢喃一聲,像是遊魂一般。
“……安離,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