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桢不知道自己身邊這位君王在想着什麼樣的離譜玩意,他隻知道,自己今天出門前沒忍住好好打扮了一番,隻是因為要見劉奂而已。
他翻出了自己最亮眼的衣裳。
他也覺得自己很奇怪。
過路人都在看他了,為什麼劉奂沒注意到他今天的衣服?
裴探花短暫地被不知道什麼玩意沖昏了頭腦。
這幾天他也覺得自己奇怪,非常奇怪。
劉奂終于誇他今天衣服穿得好看了,他忽然有一種滿足感。
現在還是黃昏,街道上已是人頭攢動。今日正式祭祀,許多攤位店鋪都擺上了裝飾,來來去去的人們也穿上了新衣。
多年的戰亂與天災曾經帶給這個國家無限痛苦,如今新年到來,人們仍然心存希望。
劉奂不知道想了什麼,感覺心情大起大落的,不過總歸最後面想明白了,整個人高興起來。
裴桢松了一口氣,今日出來也是希望劉奂能夠開心一點。他總覺得劉奂已經到了崩潰邊緣。
祭壇上現在正好是在表演傩戲,演繹着昨天裴桢講過的那個神鹿的故事。
這幕戲下,下一幕戲便是青鸾的故事。
劉奂看着看着,不知道想起來什麼,問裴桢:“你知道孔雀為什麼會開屏嗎?”
怎麼突然想到這裡了?
裴桢試探回複:“祥瑞之兆?驅邪避災?”
劉奂搖搖頭:“不是,一是為了戰鬥,二是為了求偶。”
劉奂這個“求偶”說得無比順溜,裴桢都沒反應過來劉奂說的什麼,她的言語十分正經嚴肅。
事實上這個問題對于劉奂來說就是一道嚴謹的科學問題。
“孔雀開屏時候,會迷惑捕食者,以此威懾。另外一個就是為了求偶。許多鳥類都是雄鳥比雌鳥羽毛豔麗得多,可以類比我們人的‘女為悅己者容’,不過這裡的對象換成了公的。”
“在我們人這裡也有類似的情況。比如男子用錢财、外表、地位等吸引女子,以達到求偶目的。男子都是這樣,喜歡誇獎奉承,尤其是來自潛在配偶的。”
說着,旁邊走過去一個身着華麗的男子,與一位小姐說說笑笑着,語氣誇張:“小姐說笑了,我隻是繼承家父田産罷了。況且,錢财再多沒有知己,人生也是無趣的。”
對面那姑娘眼睛冒出了紅色心心。
劉奂看向那邊:“你看,是不是很符合這一條?”
裴·特意換上漂亮衣服希望被劉奂一眼看到然後誇獎·桢覺得自己中了好多箭。
那對男女還沒有走遠,二人的對話還在繼續,然而在裴桢眼中,那位男子已經變成了一隻開屏的孔雀。
這就是,劉奂眼中的世界嗎?
劉奂又說:“還有就是,有些圖樣為了好看還是什麼的,畫的兩隻鳥兒都是公的。不過嘛,兩隻公的也不是不可以……”
兩隻公的也不是不可以。
裴桢問出了一個離奇問題:“那公的會對公的……求偶嗎?”
劉奂并不覺得這樣的問題離奇:“會啊,這種現象也算常見普遍吧。現在烨都少見,之前那些貴族可愛玩了,男女不忌的。還有那種喜歡同性的男子,說是知己情誼,實際上是夫妻情分。”
珠頸斑鸠那玩意别說對公的,它還能對什麼玩意都求偶呢,公的算什麼。
劉奂待過軍隊,裡面見不到女人,裡面男子互相慰藉的也多得是。
但是裴桢不一樣,他再怎麼開放超前,也讀的是正經詩書。在此之前,壓根沒有接觸過所謂同性的感情。
裴桢想象了一下,他想象不出,假如放在他身上的話,他大抵覺得會有些惡心。
“天生男女天然搭配,怎麼能……”
劉奂沒想到裴桢居然還有點難接受這種,看向了他。這個時候社會其實對這種事情并不忌諱,但是并不會将其列為夫妻關系,隻會将其視為另外的情感。
“單純喜歡而已,無關天地性别。”
劉奂的眼睛撞進裴桢心裡。
裴桢忽然覺得自己身上這衣裳燙極了,像是把他的心思明明白白擺給了劉奂看,他自己就是那隻開屏的孔雀。
單純喜歡而已,無關天地性别。
單純喜歡這個人而已,喜歡這人的靈魂和耀眼的光芒。
裴桢忽然不敢見她,轉頭看台上鸾鳥起舞。
“怎麼了?”
劉奂覺得裴桢怪怪的。
裴桢隻看着台上:“沒什麼,祭祀馬上開始了,就是那首祝詞。”
劉奂看向台上,正好曾經看到的那些巫者上台來,面具華美又猙獰,衣衫紋樣複雜古樸,為首之人舉着酒杯,握着銅鈴。
其他人手持竹枝,高舉起來,肆意揮灑。
周圍人群聚集起來,天邊紅雲灼灼,夕陽吻江,長庚明亮。街市也點起燈籠,有人高擎火把。
紅衣巫者搖起铎鈴,原本還在嘈雜的人群安靜下來,高台邊上響起古樸的編鐘鼓角聲,巫者開始低聲吟唱。
昏暗天色下,遠古的聲音從烈火邊經過,穿越時空,到達人們心裡。
“這也是首戰歌。”
劉奂的聲音刻意壓低,藏在祭祀聲音下,隻有裴桢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