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桢又聽見她說:“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裴桢從她這壓低,随意的語氣裡面聽到了一絲令人心驚的殺氣。
台上紅衣巫者高唱,聲音直上雲霄,如同利劍,野心勃勃。
上蒼蒼兮不知深。
一曲唱盡,人群爆發出歡呼,慶祝來年豐收安甯。
劉奂看得高興,伸手抓住裴桢手腕領着他走。
得路人一路矚目的碧衣公子,眼中隻有領着他人走的那個背影。
眼前這人,有魄力而有心胸,神秘博學但又簡單純粹。這人惡劣,把身邊人氣個半死。這人溫柔,扮癡扮憨隻為哄你一笑。
嬉笑怒罵,放肆鮮明,猶如劉奂的名字。
偏偏在細節處細膩,眉目間藏着淡漠從容。
裴桢沒作掙紮,任憑私心漫溢,讓他的君主帶着他穿越人海衆生。
他的君主注定是天下的君主,百姓的君主,大烨的君主。
唯有這花月燈下的此刻,劉奂才是他的。
“啊,對了。”
逛到街市盡頭時候,劉奂才想起來自己在路上沒事做了個小玩意。她從衣袖摸出一個藍色繩結送給裴桢。
裴桢被吓一跳,他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東西,差點以為劉奂像旁邊那對男女一樣掏出一個同心結給他。
“這是我路上時候做的,送給你。這種編法估計隻我會了。”
裴桢接過這藍色繩結,果然如劉奂所說,他從來沒見過這種結法。
是獨一無二的。
裴桢心中響起了這句話。
“這是團錦冰花結。古人以繩結記事,以繩結寄情。多謝你寬慰我,我會記得這個有你的冬天。”
華燈落幕,人群散去,笙歌盡歇。
他們從繁華走到燈火闌珊處。
劉奂拉着裴桢一路遊玩,最後走到徐府附近,衛奕正抱着劍靠在門口等着他們。
她的目光在二人衣袖交疊處停留許久,最後移到裴桢那身碧色衣裳,看得裴桢面色發燙。
裴桢還把那個繩結攥在手裡,手藏在衣袖下。
衛奕的目光意味不明,裴桢心裡有鬼,被她看得心虛。劉奂則是無比坦蕩,根本沒在意衛奕那目光。
二人在徐府裡分開時候,劉奂才放開裴桢的手腕,同他道别。
劉奂轉身就走,并不知道裴桢心跳如鐘,看了她的背影許久。
衛奕同劉奂走過昏暗長長的小道,她實在沒忍住,還是開口問了:“主子,你不覺得你和裴大人走太近了嗎?”
不是她衛奕多想,她家主子再怎麼樣也是個姑娘,主子平時和裴桢靠近點說話沒毛病,像今天這樣什麼事都沒有,他倆怎麼還拉起手來了?
劉奂一開始還不明白衛奕說的什麼:“太近了嗎?朋友之間不就是這樣的嗎?”
衛奕怎麼就像她的初中年級主任啊,看到個稍微關系好的男女就覺得是早戀?
衛奕見劉奂這純潔且迷茫的目光,忽然意識到她家主子一直沒人教她這些男女綱常,生活的環境還一個賽一個不正常,并沒有覺得自己會有什麼問題。
衛奕沒話說了,看劉奂這個樣子估計得很久才會明白感情的事。
衛奕真沒想錯,劉奂曾經六年級時候有個孩子明戀她,一直喜歡她到初三,劉奂直到大學大一某天打掃寝室的時候才突然反應過來。
就像現在這樣,她倆快走到住的小院門口了,劉奂才想明白衛奕在意的點是什麼。
“你剛剛以為我倆拉手了?”
她這麼乍一問,差點沒讓衛奕腳一滑。
好遲鈍,這也太遲鈍了。在别的事情上反應那麼快,看得那麼透徹,怎麼關于這方面的事情就如此遲鈍?
劉奂眼睛裡面全是“沒想到你居然這麼想我”。
“我抓他手腕,人太多了。他今天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穿了一身很騷包顯眼的衣服,其他人全在看他。我不拉着他怕是要被人圍得走不了。”
衛奕覺得更奇怪了:“您想過裴大人為什麼這麼打扮嗎?”
劉奂搖搖頭,滿不在乎:“誰知道呢?上次我們去賞月時候他不也是一身藍色衣服?興許是少年人愛俏。他才19呢,一直那樣成熟穩重才不正常吧?”
你一個17歲的人是怎麼說出這種老氣橫秋的話來的?
衛奕無奈歎氣,不再與她争論。
劉奂則是沒有放過她:“說實話,你是不是覺得我倆不是天下第一最最好了?我和他出門玩你吃醋了?”
然後開始耍賴,張開手問衛奕要抱抱:“來,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允許你抱我。”
衛奕翻了一個優雅的白眼,伸手彈了一下劉奂的額頭。那人立刻吃痛捂住自己的額頭。
“啊啊啊你真是——”
“快睡吧主子,你說明天你要早起開始準備年夜飯了。”
“好好好,明天你不許吃我做的,你不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