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真定了定神,腦海中有一點殘餘的記憶,念出一段:“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
謝漼随即抛出一個問題:“此句中,君子于食、居、事、言諸般方面的要求,如何能做到平衡?且這般要求,對君子成德有何助益?”
尋真冥思苦想中。
“爺。”承安在書房外喚了一聲。
謝漼一頓,若無要緊事,承安是不會來的。
“何事?”他走了出去。
“二爺找您。”
“你先回去吧。”謝漼回首說了一句。
尋真說了聲“是”,心底一陣激動,提早下課!
謝漼跨入謝二爺書房。
“二伯。”他行禮問候。
“坐。”
謝二爺也不與他兜圈子,徑直切入正題,問道:“繕之,我聽聞,你将那柳氏接到你院子裡去了?”
謝二爺代為教養謝漼,是在謝漼七歲顯露神童之姿後才開始的。
在那之前,謝漼可以說是野蠻生長。
有道是“三歲看大,七歲看老”。侄兒年幼時,在那般妻妾紛争、秩序全無的環境中生活,如今會有此般行事風格,似乎也有因可循,怪不得他。
隻歎若能早知曉繕之的資質,實應從他尚在襁褓之時便悉心教養。現今的繕之,從表象觀之,行事作為宛如君子,舉止有度,可實際上,繕之内心深處真正的想法,連謝二爺也看不透。
“是。”謝漼道,“二伯如何得知?”
謝二爺:“你那媳婦兒來找過你伯娘,道是那柳氏與你同住十日有餘了,繕之,我想你亦明白,于仕途之中,寵妾滅妻,終究難聽。”
謝漼:“二伯,我知。”
謝二爺:“我也不多說了,繕之你心裡自有分寸,隻莫将此間事傳揚出去,私底下……也無妨。”
謝漼點頭。
謝二爺話鋒一轉,面色凝重起來:“西北幾地已然兩月未降滴雨,似有大旱之兆,于此事,繕之有何看法?”
謝漼:“前些日子,我與明翰曾探讨了一番,亦讓學生們整理了曆代有關抗旱救災的良策,其間不乏一些現今仍可采用之法。尚需結合當下西北之地的實際情形加以推敲,目下還未整理完備,仍需斟酌幾日。”
謝二爺:“你且細細講來。”
……
謝漼與謝二爺讨論完朝政。
踏入惠甯院。
謝漼身影剛現,院子裡的下人瞧見,臉上皆露出又驚又喜之色,慌不疊地奔入内室通傳。
謝漼腳下步履未停,神色淡淡,徑直跨入内室。
呂令萱正端坐于鏡前,丫鬟為她卸去钗環。聞丫鬟來禀,看着鏡中的自己,擡手整理了下鬓邊的發絲,吩咐丫鬟重新梳妝。
未及丫鬟動作,謝漼已闊步邁入。
呂令萱匆忙起身,擡眸望去。
謝漼着一襲月牙色長袍,仿若攜着一身清冷月色而來,面容俊美,氣質清雅。
呂令萱眼神瞬間迷離,心中恰似春水被攪,泛起層層漣漪。
倘若早知曉自己有如此福澤,能與這世間佼佼兒郎結為夫婦,她也不會……
可惜……沒有如果。
“夫君。”呂令萱輕啟朱唇,聲若柔絲。
謝漼擡手,示意下人退下,卻并未入座:“昔日我與你所言,莫非要我再次複述?”
幽微燭光搖曳,灑落在他身上,更添幾分冷清。
呂令萱眼簾低垂,輕聲辯駁:“妾皆銘記于心。夫君,隻是……”
“那柳氏居于夫君之院,此事若傳揚出去,旁人定會指指點點。夫君心懷壯志,本有那萬裡青雲的大好前程,又怎能因一尋常女子而遭人诟病……”
謝漼淡然道:“此等事宜,無需你勞心費神。”
“呂氏,你隻須知,若你不能勝任這正妻之位,自會有更為合适之人取而代之。”
呂令萱聽聞此言,身軀劇震,滿心驚恐。
夫君竟為了那賤籍女子,要休了她!
她身軀一軟,癱倒于地。謝漼離去後,丫鬟進來,見狀大驚失色,趕忙上前攙扶。隻見呂令萱淚痕滿面,泣不成聲。
“夫人,您這是怎了?”凝冬憂心忡忡,目光往門外瞥了一眼,“方才爺……”
呂令萱強自鎮定道:“我無事,你且去準備熱水,我要沐浴。”
“是。”
呂令萱步入浴房,将丫鬟們盡數趕出。片刻之後,室内隐隐傳來壓抑的啜泣聲。
宋嬷嬷朝裡張望一眼,拉着凝冬走向門外。
兩人于廊下低聲私語。
“爺怎對夫人如此薄情,全然不顧正房體面!”凝冬滿面憤懑,“我真是替夫人委屈,夫人這般花容月貌,卻夜夜獨守空閨。”
宋嬷嬷:“爺的心全系在了那柳氏身上,夫人堂堂正妻,任由那狐媚子騎在頭上。這口氣,我實在咽不下去,可恨至極!”
凝冬:“……是老夫人能知曉此事,替夫人做主就好了。”
宋嬷嬷:“此事還未到驚動老夫人的地步。那柳氏如今正是得寵之時,若貿然将此事告知老夫人,萬一爺惱了,反倒怪到夫人頭上,豈不是得不償失?”
凝冬:“……嬷嬷說的是。”
靜遠居。
謝漼在院裡審人。
尋真在床上醞釀睡意,外頭隐隐傳來嘈雜的聲音。她披了件外衫,走出房門。
隻見庭院之中,燈火通明,仆人跪了一地,皆低垂着頭,身軀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