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白老師”聽得白泷一個激靈，感覺都快對這三個字有PTSD了。

“你是誰？”白泷問。

“呵呵，我是小荔枝啊。”小靈通裡的聲音帶着電流滋滋的雜音，在白泷按下免提鍵之後，沙啞地回蕩在黑夜裡，有一股被大霧籠罩的沉悶的感覺，“白老師，你怎麼還沒有回來呀？”

“我們剛剛找完你要的東西，還在樹林裡。”白泷答。

酷露露指着自己，用口型說：和你有什麼關系，你被困在幻境裡，都是我找到的！我找的！

那沙啞的童音又問：“是不是回不來了？我去接你們吧。”

白泷頓了頓，告訴他：“這裡有——”

酷露露一聽見有人來接，哪裡顧得上别的，立刻朝電話那頭喊道：“快來接我們！謝謝了！”

“嘟、嘟、嘟、嘟……”

白泷沒再來得及說什麼，電話就挂斷了，隻剩了一陣忙音。

“這裡有上千條蛇，那小孩兒來了恐怕也沒有辦法吧。”白泷思索。

“他是這副本裡的NPC，有沒有蛇他還不清楚嗎？”酷露露無所謂地說，“讓NPC打NPC，我們在旁邊劃劃水撿撿漏就行了。我們是為了幫他找紅果，才陷入現在的情況的，他來救我們也是義不容辭。”

白泷心中仍然猶豫，卻沒再說什麼。酷露露又安慰他：“沒事啦，别想太複雜，都說了新手本很簡單的，隻是為了評估一下玩家的等級。”

白泷聽到她還在持之以恒地立flag，感覺頭更痛了。

酷露露趴在樹枝上，一邊朝樹下的蛇群喊着“咯咯哒”“咯咯哒”，一邊撒下咪咪蝦條。等她拆開最後一包咪咪蝦條的時候，蛇群竟然漸漸地全離開了。

“咦？”酷露露趕緊拍打白泷，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是我看錯了嗎？蛇群好像都不見了。”

“你沒看錯。”白泷說。

他的目光冷靜，緊緊盯着彌漫的大霧之後，緩緩顯現出來的，一個小孩子的身影。

他穿着背帶褲，頭頂着綠色的名字和血條。在濃霧中，一雙瞳仁仍漆黑得像化不開的墨。

“白老師。”他輕輕地說。

“你來了！”酷露露像峨眉山的猴子一樣就蕩了下去。

白泷也跟着跳下去。腳踝仍然隐隐作痛，他看了下自己腳踝上的傷，那兩隻血窟窿已經很淺了，不仔細看還會以為是痣。酷露露悄悄地對他說：“你看，我就說NPC總有辦法吧。”

白泷“嗯”了一聲。他用目光點開UI界面的地圖想看一眼，但是地圖上已經被濃霧籠罩，全是灰色的，無從辨認方向。

“跟着我就行了。”小荔枝忽然出聲，仿佛察覺到了白泷的意圖。

白泷隻好點點頭，和酷露露一起跟在小荔枝身後。濃霧寂靜，夜裡的樹林有呼呼的大風，風聲像動物在莽草上爬行的聲音，還有人的腳步聲。

白泷猛地停住了。

不對。

在這些細細碎碎的聲音裡，隐藏着一陣極細微的聲音。咯啦、咯啦……像骨骼之間的摩擦，或是關節僵硬的木偶。

白泷看向前方的小孩兒。

【[5級]小荔枝】

“白老師，快來呀。”小孩兒回頭，笑眯眯地望着他。

“小荔枝，”白泷忽然問，“你喊我老師，那我是教你什麼科目的？”

小孩兒看着他，頓了頓，靜靜地說：“數學。”

“怎麼了？”酷露露不明所以，“有什麼問題嗎？”

白泷仍舊望着小孩兒，站在原地，沒說話，也沒有動。

小孩兒見白泷沒有表示，僵硬地歪了歪頭，又補了一句：“……語文？”

白泷還是沒有說話。

酷露露這才反應過來，倒吸一口涼氣，驚恐萬分地看着小孩兒，又看了看白泷。

“你不知道吧？”白泷問。

在大霧中，“小荔枝”的臉開始扭曲、變化。

“你不是小荔枝。”白泷繼續說。

無數紅色的皺紋從“小荔枝”醜陋的臉上長了出來，它的身體也被拉得像一根長長的面條。

酷露露按住他：“好了，好了，不要再挑釁NPC了。”

“沒關系，”白泷環顧周圍，“反正我們也已經走不出去了。”

樹林越來越茂密，霧越來越濃。這不是回村子的路，而是森林的腹地，怪物們預備将他們拆吃入肚的地方。

酷露露：“你不要頂着一張冷靜的帥臉說這麼恐怖的話啊啊啊！”

她話音剛落，面前不成人形的“小荔枝”驟然發出一聲響徹森林的尖叫，仿佛要把人的耳膜和墨色的天穹一起撕裂。酷露露和白泷都捂住耳朵，在持續的尖叫聲中，痛得站也站不穩。

白泷受到的攻擊尤甚。怪物的尖叫與他腦中那根一直在抽搐疼痛的神經仿佛在同一頻率，他頭痛欲裂，眼前一片模糊，兩行淚不受控制地劃過臉龐。他伸手一抹，才發現竟是滿手的血。

耳畔嗡嗡作響，一開始，什麼都聽不到了。漸漸地，又像是有人在耳邊呢喃。

白泷細細去聽，竟是成千上萬個沙啞的聲音齊齊在念誦着：

“白老師。”

“白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