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會想到,那位神祇。
他垂下眼眸,心說,不是說了還能再見嗎?在那幽深的地底之下,蜥蜴族供奉的也會是你嗎?
藍铟的視線落在白泷身上。
在白泷看不見的時候,藍铟臉上常見的那種無辜而顯得有些茫然的表情蕩然無存,與“人”相似的一切都消失了,他的眼神仍然幹淨澄澈,卻隻像一台精密、精準、毫無感情的殺人機器。
然而,在白泷露出不屬于他的,近乎于懷念的表情的時候,這台毫無感情的機器卻顯得無比煩躁。
他迫切地想要争奪白泷的注意力,讓他看着自己,隻看着自己。
這種感覺很奇怪,藍铟從未體會過,就像胸膛裡有什麼東西在灼燒他一般。
藍铟拿出一團硬邦邦的、似乎是泥制的東西。
“這是什麼?”酷露露問。
“地底下有一扇門,是用印玺打開的。”藍铟望着白泷,“這是我拓下的模型,你能再做一個印玺嗎?”
白泷這才明白他在地底消失的時候去做什麼了。
“可以。”白泷說,“你太厲害了!管它什麼東西,我們去看看就知道了。”
正說着,藤蔓門簾忽然又被掀開,帕帕尼亞走進來,局促地朝他們打招呼。
“嗨。”他對人類的招呼方式還比較生疏,“泥們、吃了?”
“吃過了。”酷露露說。
“窩來、看看、哥哥。”帕帕尼亞指了指魯魯維亞。
白泷迅速地和藍铟交換了一個眼神。
“他很好,隻是現在需要充分的休息,你可以過幾天再來看他。”白泷不斷地朝酷露露使眼色,藍铟也默默挪了挪位置,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魯魯維亞。
酷露露不解,但她看懂了白泷想支走帕帕尼亞。
“啊哈哈!帕帕尼亞,天氣真好,你可以帶我去看看你們神奇的礦道嗎?”
帕帕尼亞:“?”
酷露露不由分說地抓着他的爪子:“走吧走吧。”
藍铟:“?”
帕帕尼亞身上的黃綠色鱗片忽然泛起了一層淺紅。
這下輪到白泷:“?”
“等一等,帕帕尼亞。”白泷忽然問,“人類的語言是你爺爺教你的嗎?那你爺爺呢,是昨天來蜥蜴族地的男人教他的嗎?”
“不是。”帕帕尼亞低着頭說,“爺爺、很早就會了。”
看着酷露露把帕帕尼亞支走的背影,白泷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百感交集,甚至想去買幾個橘子。
……
做出假印玺之後,白泷和藍铟如法炮制,重新下七層沼澤漩渦,回到了麥田。這次白泷謹慎小心,鱗片沒有出現中途脫落的情況,兩個人安全且體面地着陸了。
已經是早晨了,一縷天光從礦洞頂傾瀉在血肉麥田上,卻也照不亮那幽深的地底。在光照下,那些血肉和白骨更清晰可見,卵中無數的眼睛仍然半阖着,似乎比昨天夜裡睜得更大了一些。
白泷心痛地看着自己400積分幾乎被清空了,拍了拍手,站起來對藍铟說:“弄好了,我們去你看見的大門吧。”
在幽深的黑暗裡,藍铟和白泷一前一後。二人靜默地走着,藍铟想起了剛剛酷露露和帕帕尼亞出門的動作,腳步一頓。
白泷撞在他的背上,緊張地輕聲問:“怎麼了?”
藍铟轉身,不由分說地抓住白泷的手,與他在黑暗的礦道裡并行。
白泷:“?”
S級新人這樣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接着,白泷就看見了,那一扇由星曜石礦脈天然形成的巨門。
白泷的第一反應是:好多星曜石啊!這些肯定有999個了!藍铟的青銅彎刀改良有着落了!
第二反應是:這要怎麼采集啊?
藍铟按下印玺,巨門緩緩打開。
白泷懷着一絲隐秘的期待,在看見眼前的東西的時候,卻難掩臉上的失望。
——不是他。
岩壁上鑲着的一隻巨大眼睛。祂半阖着,蒙着一層灰翳,正中央有一隻與眼裂相比極小的紅色眼珠。麥子般的觸手在眼睑周圍,呈現出太陽般的放射狀。
白泷感到一陣目眩,不由得緊緊握住了藍铟的手。僅僅與祂對視了一秒,他的精神值就在飛快地下降。
“泥們、泥們——!”
憤怒的吼聲在身後響起來。
族長渾身呈現着着屍體般的青灰色,用拐杖咚咚咚地敲着地面。
“破壞了窩的偉大計劃!泥們、死吧——!!!”
在如戰鼓般的拐杖的敲擊中,白泷感到藍铟的身體一瞬間繃緊了,像一隻進入捕獵狀态的雪豹。
周圍,不斷有黑影向他們迫近。
——一支死去的、僵硬的,蜥蜴人屍體大軍。
他們密密麻麻,整齊劃一,站滿了整座礦洞。身上全部都長着,麥子般的鱗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