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辯周前的那幾天,星海大學的圖書館和自習室全線爆滿,宿舍樓的燈也亮到了半夜。
白羽辰坐在書桌前,捧着筆記本敲字,額發被長時間的低頭弄得微微翹起。
夜淩霄坐在他斜對面,神情專注地推敲答辯用的模型流程,手指在鍵盤上敲出一連串幹脆利落的聲音。
張宇航則窩在床上,攤開一堆PPT參考資料,一邊嚷嚷着:“救命啊,我再也不想做PPT了!”
李明澤坐在另一側,戴着耳機專心改論文,隻在張宇航哀嚎得太大聲時,擡眼冷冷吐槽:“活該,大一PPT混水摸魚,大四遭報應。”
“嗚嗚嗚,羽辰,借我點靈感!”張宇航一邊哀嚎一邊探頭過來。
白羽辰沒擡頭,隻是随手推了推桌上的彩筆和便簽紙:“自己畫,畫了再說。”
張宇航抱着筆和便簽躺回床上,一邊打滾一邊自暴自棄地畫起了火柴人。
宿舍裡忙碌又熱鬧,鍵盤敲擊聲、紙張翻動聲、偶爾的吐槽聲交織在一起,像是某種特别的畢業季背景樂。
白羽辰一邊敲着論文,一邊偷偷瞥了眼夜淩霄的屏幕。
夜淩霄正在調試模型演示頁面,封面頁還是一版枯燥無味的系統默認模闆,黑底白字,簡潔到近乎冰冷。
白羽辰咬了咬筆杆,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這麼重要的時刻,總得給他點不一樣的吧?
趁夜淩霄起身去倒水的空隙,白羽辰快速打開自己的電腦,拷貝出之前偷偷做好的PPT封面。
封面簡潔冷靜,深藍色背景配上低調的線條結構示意,在角落藏了一個小小的、隻屬于夜淩霄的符号。
标題頁下方,用小一号的字體标着一行字:
邏輯控的專屬炫技舞台。
白羽辰輕手輕腳地把封面文件拷進夜淩霄的U盤,又順手設成默認啟動頁。
做完這一切,他迅速把自己的電腦關掉,裝作什麼也沒發生過的樣子繼續敲論文。
夜淩霄拿着水杯回來時,白羽辰正一臉正經地修改引言部分,仿佛連筆帽掉到地上的聲音都能吓到他。
夜淩霄掃了他一眼,沒說什麼,隻是安靜地回到座位上繼續工作。
時間一點點推移。
淩晨兩點,張宇航終于在畫了十幾頁火柴人後絕望地倒在床上:“我不管了,我明天PPT就這麼交了。”
李明澤摘下耳機,淡淡地說:“我提前存好電子版了,防止你明天哭。”
張宇航感動得差點跳起來:“老李我愛你!”
李明澤頭也不擡:“去愛你的火柴人去。”
白羽辰笑着合上筆記本,揉了揉酸脹的眼睛。
夜淩霄還在敲最後一組模拟數據,指尖流暢地敲擊着鍵盤,神情專注得像與世界隔絕。
白羽辰看着他,眼神悄悄軟了下來。
或許夜淩霄不會注意到那個小小的封面變化,或許他會發現,但無論怎樣,他都希望——
在這個關于成果、關于未來的起點上,能給他留下一點,隻屬于他們的印記。
風從半開的窗子吹進來,吹動桌上散落的便簽紙。
夜色溫柔又安靜,像是在替他們守護這段忙碌而溫暖的時光。
宿舍裡,四個人各自為自己的未來奔忙着,但在無聲的夜裡,
有一些細小而真摯的心意,早已悄悄交疊在了一起。
答辯當天上午,天空澄澈得有些過分。
白羽辰站在教學樓外,手裡拎着裝着資料的文件袋,背脊挺得筆直。
他穿着簡單的白襯衫和深色西褲,外面套着一件淺灰色西裝外套,頭發仔細梳理過,整個人比平時多了幾分正式和沉靜。
但隻有他自己知道,掌心早已微微冒汗。
夜淩霄站在他旁邊,拎着自己的文件袋,神色一如既往地安靜自持。
白羽辰深吸了一口氣,沖夜淩霄擠了擠眼睛,嘴角勾起一個輕松的笑:“等我凱旋歸來。”
夜淩霄輕輕點頭,聲音低沉而溫和:“加油。”
簡簡單單兩個字,像是拂過心湖的一陣風,讓他微微跳動的心髒安穩了些。
白羽辰的答辯排在上午場。
教室裡氣氛壓抑而安靜,窗外的風聲似乎都被關在了門外,隻剩下PPT翻頁的細微聲響。
評審席前坐着幾位導師,目光沉靜而銳利。
台下的座位零零散散坐着同學,李明澤,張宇航和風夜辰也在,不遠處,夜淩霄也坐在附近的位置,安靜地注視着台上的他。
白羽辰調好設備,深吸了一口氣,手指有些微不可察地發緊。
講台下的夜淩霄隻是靜靜地看着他,眼神一如既往地沉穩,沒有多餘的情緒波動。
白羽辰對上他的目光,心裡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輕輕按住了。
——在的。
他在這裡。
白羽辰微微笑了笑,轉身面對導師,開始答辯。
PPT一頁頁翻過去。
白羽辰的聲音不疾不徐,語氣自然而穩重。
可當講到實驗設計的一處優化思路時,他忽然頓了頓。
大腦飛速轉動,卻一時找不到最合适的表述方式。
台下一瞬的安靜,像針紮在空氣裡。
白羽辰下意識地偏了偏頭,視線掠過評審席,掠過手中的激光筆,最後落在夜淩霄身上。
夜淩霄靜靜地坐着,脊背挺直,雙手交疊在膝上。
他沒有開口,也沒有給出任何提示,隻是以一種平穩的、安定的姿态,靜靜地注視着白羽辰。
白羽辰的心髒跳了一下。
他深吸了一口氣,重新捏穩激光筆,把略微卡殼的那部分邏輯重新梳理了一遍,用簡潔流暢的語言穩穩地接了下去。
講完最後一張PPT,他朝評審席微微鞠了一躬。
掌聲響起的一瞬,白羽辰下意識地擡頭。
他的視線越過台下的同學,越過沉默不語的導師,精準地落在夜淩霄身上。
夜淩霄依然坐在那裡,沒有笑,也沒有任何誇張的表情,隻是微微擡了擡下巴,眼神安靜而溫柔。
白羽辰的心髒猛地一縮,接着飛快地舒展開。
他笑了。
那笑容幹淨又明亮,像是在初夏清晨盛開的第一朵花。
他沒有掩飾自己的喜悅,也沒有躲開,隻是大大方方地,把眼底的光全部交給了夜淩霄。
——謝謝你,在這裡。
白羽辰拎着文件夾,從講台上走下來,穿過安靜的人群,走到門口。
走到夜淩霄身旁時,他腳步微微一頓。
夜淩霄偏頭看着他,眼神平靜而堅定。
白羽辰沒說話,隻是沖他露出一個小小的笑,眼裡藏着全世界的溫柔。
夜淩霄也沒說話,隻是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
動作極輕,像是悄悄落在心髒上的一片羽毛。
兩人對視一瞬,很快錯開。
教室外,陽光正好,風吹動樹影斑駁。
白羽辰拎着資料,走進光裡,背影挺拔而明亮。
而夜淩霄,靜靜地坐在那裡,看着他的背影,眼底盛着藏不住的柔光。
張宇航的畢業答辯安排在白羽辰之後。
和之前的緊張氛圍不同,張宇航一上台,整間教室的氣場就莫名輕松了幾分。
他穿着白襯衫和淺藍色牛仔褲,外面套了件松松垮垮的黑色西裝外套,頭發也隻是随便抹了點造型水,像是剛打完一場球賽順便路過似的。
但拿起激光筆的那一刻,他還是正了正表情,站在講台中央,沖導師席禮貌地鞠了一躬。
白羽辰坐在台下,看着他,忍不住嘴角微微翹起。
張宇航,表面是宿舍裡最不正經的,但關鍵時候從來沒掉過鍊子。
張宇航一開場,語速就比其他人快了幾拍,聲音帶着一點難以掩飾的興奮感。
PPT第一頁一彈出來,他随口抛了個小玩笑,引得導師席輕輕笑了幾聲,氣氛一瞬被帶動了。
講到實驗方法時,他一邊講解一邊比劃,手勢配合得熱火朝天,像是恨不得把自己腦袋裡的思路一股腦倒出來。
可就在他講到數據分析的關鍵參數時,手裡的激光筆突然“啪”一聲跳了一下,滾落到地上。
教室裡頓時一靜。
張宇航也愣了一下。
他低頭看了眼地上,眨了眨眼,然後很快彎腰把筆撿了起來,随手拍了拍褲腿,笑着說:“呃……不好意思,太激動了,設備跟不上。”
導師席輕輕一笑。
張宇航順勢把氣氛重新拉了回來,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自然地切換到下一頁PPT。
他在數據總結部分加快了節奏,邏輯清晰流暢,一路順利推到了最後的成果展示。
PPT收尾頁彈出,是一張簡潔的實驗流程圖。
張宇航站在講台中央,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帶着認真的力量。
“希望這份成果,能在未來的工作中真正用到現實裡。
哪怕隻是一個小小的環節,也算是沒辜負自己這四年的努力。”
話音落下,台下靜了一瞬,随後響起一陣不算激烈,但足夠真誠的掌聲。
張宇航鞠了一躬,走下講台的那一刻,整個人像是終于卸下了什麼大山似的,整條走廊都能感受到他的輕松感。
一到白羽辰和夜淩霄那邊,他就一屁股坐下來,拍着大腿大聲感慨:
“媽的,終于熬出頭了!”
李明澤斜眼看了他一眼,淡定吐槽:“激光筆掉地上的英勇事迹,留給以後吹牛用吧。”
張宇航一點也不在意,嘿嘿笑着,湊到白羽辰耳邊小聲炫耀:
“羽辰,看到了沒?臨場反應,這就是成熟男人的魅力。”
白羽辰忍着笑,點了點頭:“厲害厲害。”
夜淩霄沒說話,隻是淡淡地掃了他一眼,眼底難得帶着一點無聲的贊許。
張宇航仰頭靠在椅背上,閉着眼,臉上還挂着沒收住的笑。
他想起剛才自己答辯時的樣子,想起這一路跌跌撞撞走過的四年,心髒裡像是被什麼輕輕撓了一下,軟軟的。
搞怪也好,糗事也好。
兄弟也好,夢想也好。
這些年,真的是——
值得的。
風從走廊盡頭吹進來,帶着一絲初夏的暖意。
張宇航咧着嘴,輕輕笑了一聲,笑得像個剛打完一場漂亮仗的小孩。
李明澤的畢業答辯排在張宇航之後。
和張宇航一上台就帶着三分不羁不同,李明澤一走上講台,整間教室的氣氛便自然收斂了幾分。
他穿着筆挺的深藍色西裝,白襯衫扣到了最上一個扣子,整個人站得筆直,不動聲色地散發着一種沉靜的力量。
白羽辰坐在台下,看着他熟練地插上U盤,打開PPT,動作利落得像是排練了無數次。
張宇航趴在桌上打了個哈欠,小聲嘀咕:“這氣場,像開股東大會。”
白羽辰忍笑,輕輕碰了碰他,讓他安靜點。
李明澤開口時,聲音平穩而清晰。
“大家好,我的畢業課題是關于制藥領域的創新模型應用探索。”
沒有花哨的開場白,沒有調動氣氛的小技巧。
但他的語速恰到好處,邏輯清晰,每一個專業術語、每一組數據推導都準确無誤。
PPT頁面翻得不急不緩,黑底白字,極簡風格,和他本人如出一轍。
導師席的評審們時不時點頭,表情裡帶着明顯的認可。
張宇航趴在桌上小聲感慨:“真行啊,明澤上去就跟開挂似的。”
白羽辰沒有回話,隻是靜靜地看着李明澤,心底也是止不住的佩服。
這個平時話不多、存在感不算最強的舍友,在他自己的領域裡,卻沉穩得像一塊打磨了四年的磐石。
答辯進行到一半,有位導師提出了一個較為刁鑽的問題。
李明澤微微擡頭,眉頭輕蹙,思考了不到三秒,便冷靜地回答了出去。
他的回答簡潔精準,既不誇張自誇,也沒有絲毫逃避推脫。
導師滿意地點了點頭,繼續記錄。
PPT的最後一頁,是一份實驗成果的數據統計分析圖表。
李明澤沒有做太多的總結,隻是簡短地說了句:
“以上是我的研究内容,感謝各位導師的指導與聆聽。”
他鞠了一躬,動作幹淨利落。
掌聲響起。
不像張宇航的掌聲那樣夾雜着笑聲,也不像白羽辰那樣帶着情感漣漪。
李明澤的掌聲,是一種幹淨而真誠的認可。
李明澤收拾好文件,走下講台時,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靜。
他走到座位上坐下,把U盤放進口袋,動作熟練得像是無數次訓練過。
白羽辰側頭看了他一眼,隻見李明澤靠着椅背,雙手交疊在膝上,面色如常。
隻是過了幾秒,他左手的指尖,輕輕在椅子的邊沿敲了兩下。
無聲無息,卻藏着某種微妙的松動。
張宇航湊過來,低聲打趣:“老李,穩得跟個老幹部似的。”
李明澤沒理他,隻是淡淡地撇了撇嘴角,繼續盯着講台,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
但白羽辰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