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吳嫂子家裡回來後,舒英換了身衣服,帶着給未來外甥或外甥女做的兩雙虎頭鞋還有提前買好的東西出門。
兩個人坐公交車過去,午後的太陽從車窗曬進來,玻璃窗隔絕了寒風,隻剩下暖陽,公交車晃晃悠悠的一站一停,本來不困的都被晃悠困了。
舒英枕在李固言頸窩處,眯着眼小寐。
李固言要注意着不能坐過站,還要摟着舒英以免因為猛然刹停的公交車磕到,所以沒有睡,扭着頭看窗外的風景。
冬天了,路邊的樹都光秃秃的隻剩下枝桠軀幹,車子行駛半天也見不到一點綠意,但暖洋洋的陽光卻又很恰當地中和了這份荒涼感。
他的視線轉到左肩處的舒英,和煦的陽光照在她光潔的臉上,顯露出皮膚上小小的絨毛,她面容平靜,頭發微卷,跟兩年前他第一次見到她時幾乎沒有任何變化。
相親時他因為廠裡機械突然出故障來晚了,在去的路上就在想女方會不會已經回去了,雖然心裡不抱希望,但他還是到了約好的那家餐廳。
等他氣喘籲籲地進了餐廳,找到桌号時,她當時正坐在窗邊百無聊賴地吃着一塊奶油蛋糕。
那時是春天,窗外景色綠意盎然,一米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斑駁地照在餐桌的紅格子餐布上,她那時左手撐臉看向窗外,右手拿着精緻小勺有一下沒一下的舀着蛋糕放進嘴裡。
後來的事情便水到渠成,第二天就去了民政局。
回憶當時,李固言也很驚訝自己怎麼會有勇氣提出第二天去民政局的,話說出口的那一瞬,他清楚地看見了對方眼裡的驚愕,就在他要為自己的無禮道歉時,清清楚楚地聽見了她答應的聲音。
她說:“好。”
“快到了嗎?”
思緒回籠,肩上的重量離開,李固言眨了下眼,回道:“還有兩站。”
“嗯。”舒英坐直,手指捏了捏眼角。
舒秀珍畢業後進了紡織廠,後來和同廠的會計嚴磊結婚,但他們沒分上房,是嚴家出錢在紡織廠旁邊樓房買了一間小房子,夠小兩口住的。
她預産期還有一個多月,舒媽在家和王梅婆媳倆也合不來,幹脆就又搬過來照顧大閨女。
舒英和李固言到的時候,幾個人正在家裡看電視呢,因為提前打過電話,所以知道他倆會來。
李固言拎着水果和奶粉,舒英擡手敲門。
舒秀珍大着肚子坐在沙發上,推了推嚴磊:“快去開門,肯定是我妹他倆。”
鐵門被從裡面打開,舒英對着眼前有些清瘦文氣的男人笑道:“姐夫。”
李固言也跟着點頭:“姐夫。”
嚴磊連忙伸手要接過他手裡的東西,“我來拿我來拿。”
跟在後面慢騰騰出來的舒秀珍看見嗔道:“怎麼拿這麼多東西過來。”
舒英看着她跟墜了個大西瓜在腰上的肚子,趕緊上去攙住她,笑着說:“沒帶什麼,就是一些水果,還有兩罐奶粉。”
舒媽從廚房端着一個竹藍出來,裡面放着不知道是面包還是饅頭,“這你爸廠裡新做的巧克力面包,有點幹巴,我就放鍋裡稍微蒸了下,這下吃起來軟和些。”
舒英看了眼上面的巧克力,笑了笑,從包裡掏出兩雙虎頭鞋遞給舒秀珍,“我給寶寶勾的。”
舒秀珍拿在手裡看了兩眼後放到旁邊,“現在什麼買不到啊,費這勁幹什麼。”
“嘗嘗看怎麼樣,這巧克力可貴。”舒媽拿起一塊面包掰開,一半遞給舒秀珍,一半給舒英。
舒英垂下眼撕了一小塊放進嘴裡,巧克力甜甜的帶着一點點苦香。
舒媽拿起虎頭鞋笑起來:“英兒從小手就巧,未出嫁的時候就喜歡織些毛衣啊圍巾什麼的。”
舒秀珍摸着肚子,也跟着笑:“什麼啊,我還記得有一回我讓她給我織一件毛衣,領口小的差點沒勒死我。”
電視上放着香港電影,對不上口型的普通話誇張地在房間裡響着。
舒英笑了笑,那時她還不怎麼會織毛衣,本來那一件她是給自己織的,後來舒秀珍喜歡,就讓給她了。
話題又引到她倆小時候,舒媽道:“那時候家裡四個孩子,我和你爸又要上班,哪有時間帶你們,我就記得那時候一盒牛奶都給分成是三份,文佑那時候大了不喝了,你們三個小的什麼都要平分,哪回沒分均都要跟我鬧,什麼虧都吃不得。”
舒英聽見這話微微笑,牛奶分成三份是沒錯,但她記錯了,大哥是喝了的,喝不到的一直都是她。
雖然舒爸舒媽都在食品廠上班,但家裡畢竟要養四個孩子,所以一直都隻訂一瓶奶,沒有弟弟的時候,是兄妹三個分喝一瓶,一人一天兩口的量。後來有了弟弟,一開始還是他們四個分,後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就沒了她的份,再後來大哥長大不喝了,那兩口就又讓給了她,但那時候她覺得憑什麼你不想喝了才給我,倔着再沒碰過那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