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宮那年,花常在十歲。
她乖巧站在一列平均年長她三四歲的秀女之中,十分格格不入。
“誰家送來的豆芽菜,都還沒長開,怎麼能伺候得了皇上?”秀女們似在私語,聲音卻不小,故意叫她聽到。
花常在循聲轉頭,眯起眼,對着說話那人上上下下地打量,而後,玉雪可愛的小臉上,嘴角一鈎,露出一個與外表不符,十足不屑又滿是嘲弄的笑。
娘親說,家裡如今不得勢,進宮之後切莫與人沖突,要低調蟄伏才好。
那她現在可是一個字都沒說,也沒罵人,沒吵架,很乖,很低調了吧!
花常在把小腦袋轉回來,不再理會那邊的氣急敗壞,什麼今後絕不讓她好過,皇上絕瞧不上她這樣的豆丁,隻能落選之後為奴為婢,任她拿捏,之類的。
真無聊,花常在想。
這麼點兒刺激都受不了,怕不是被寵壞了。
娘親說,後宮兇險,像這樣隻有一身嬌縱脾氣,卻不長一點腦子的人,有再強大的家世做靠山,也是活不了的。
花常在是害怕的。
說破天也隻有十歲,十歲的小女孩,要離開父母,離開家,一個人進到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怎麼會不害怕呢?
可是娘親說,全家的榮寵都系在她身上了,娘親日子的好壞,也系在她身上了。
現在,這個家,隻能靠她了呢!
她又想起進宮前的那一晚,娘親蹲在她面前,雙手捧起她的臉,目光中滿是不舍,她說,“會成功的,你一定會成功的......你要知道,你。”
這句話的後半,娘親最終沒有說出來。
也許是她不需要知道的事情吧。
沒關系,反正,她隻要知道,她的新生活即将開始。
她會靠自己活下去,而且活得風光。她會讓家裡人都因為她而過上好的生活。
殿選當天。
幸運兒們,滿目欣喜,痛失本名,成為了胡答應、田答應、徐常在、周常在。
也有家世好的,直接封了貴人,比如先前嘲笑花常在的那位于純晚,哦,現在該改口叫于貴人了。
花常在,則還是花常在。
于貴人對花常在竟被封了常在這事兒大為震驚,大殿之上卻又無處發作,隻能暗暗咬牙。
來日方長,她有的是機會使壞!何況,她可是皇上親封的貴人,而花常在呢?不過是個常在而已。
花常在,花常在。
想到這兒,于貴人就樂了。她這名字是起得好啊,也許一輩子就隻能當個小小的常在了吧。
花常在本人則表示滿意。
能從人數衆多的秀女中脫穎而出,順利獲得了封号,是其一。
保留了本名,是其二。
雖然,她總要想辦法快些晉升的,花常在不能一輩子都是花常在,她該變成花貴人、花嫔,然後,花妃、花貴妃。
皇後?就不考慮了,那種牽扯了太多權力與利益的位置,這輩子和她肯定是沒有關系的。
娘親說,她的名字,是想她能常在娘親身邊,這樣希望着,給她起的。
現在這樣,短短的,也好,能多保留一些時間,時時聽到别人這樣喊她,就好。
于貴人想象中解氣爽快的欺淩場面,并沒實現。
花常在,竟成了這批秀女中第一位侍寝的。
“皇上啊,當真仁善,定是怕年齡這樣小的秀女會受欺負,才先翻了她的牌子,賜她些恩寵呢。”
“誰說不是呢,八品小官家的女兒,稚嫩無知,這就封了常在,必是出于照顧吧。”
“也不知那花家人是怎麼想的,塞這麼小一個進來,是叫她伺候皇上呢,還是叫她給皇上當孫女兒呢?”
幾位資曆深厚的妃嫔聚在院子裡,拿這事兒打趣說笑,空氣裡充滿了歡樂的氛圍。
花常在侍寝可以稱得上是頻繁,可她的位份始終是常在,沒有一絲晉升的預兆。
反倒是父親升官了,且是連跳兩級。
于貴人又好了,雖然花常在仍舊算是皇上跟前的“紅人兒”,不好随意欺負,但打壓兩句,那就沒問題。
哦對,她現在已是于嫔了。
“我說你呀,真當是皇上疼愛你呀?前朝升官,那是前朝的事兒,跟你有什麼關系?皇上要是真對你有意,這麼久了,你還能一直是常在?呵呵,真是有趣極了。”
于嫔一通輸出完,傲慢地,搖擺着走了。
見她走遠,躲在一旁的白答應才敢走出來。
“常在姐姐,你......你别往心裡去啊,皇上肯定是在意你的,否則,該像是對我這樣,不聞不問了......”說着說着,她的聲音又低了下去。
白答應,本名叫白惠文,外形瘦瘦高高,性格唯唯諾諾。
她們之間,差了有四歲又半年。花常在和她說話時,得把頭擡起來,通常倒也正好能對上她低垂的臉。
“惠文妹妹,莫擔心,别人不知道,我自己難道還不知道皇上對我是什麼意思嗎。”
對于比自己年歲大許多,身高也高許多的人,稱呼為妹妹,她已經脫離别扭,完全習慣了,誰叫她位份高呢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