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現在,想起那一天的經曆。譯仍然覺得不可思議,像在做夢一樣。
她從出生起就生活在東邊一個很小的族群中。在東邊有很多族群共同生活,大家離得不算遠,大多數族群都和他們一樣,人數不多。但也有一個很大的族群,她曾經見過他們外出狩獵的隊伍,人數比他們整族還多。
小時候,族群本來有二十幾個人,但一年年過去,衰老、疾病和重傷帶走了他們。今年春天到來之前,首領和兩個族人突然變得渾身無力,關節酸痛,最終相繼死去。
她看過,他們的牙龈紅得像要滲出鮮血,非常可怕。
更可怕的是族群裡隻剩下他們六個人,再也無法維持生存。
譯決定帶着族人去投奔那個大族群,但卻被趕了出來。等他們回去一看,原本的領地也被其他族群占走了。
她聽族中老人說過,再往東是無邊無際的大海,為了活下去,他們隻能離開領地,向從來沒有探索過的西邊出發。
不知道走了多久,餓了就吃野獸的屍體,渴了喝地上泥坑裡的污水,被野獸追,忍饑挨餓都是常事。但他們一刻也不敢停下來,繼續走,還有活下去的希望,留在原地,隻能等死。
不知道走了多久,等感覺不到風中的濕氣,他們終于來到一片寬廣的平原。這裡有溪水河流,也有茂密的樹林,灌木叢中蹿動着兔子和田鼠。
可适合人定居的地方也适合其他野獸生存。還沒來得及高興,就遇到了一隻從未見過的大型野獸,他們用盡最後一絲餘力跑進樹林,爬到了樹上,靠着露水和樹上的蟲子、果實,勉強沒有餓死。
野獸在樹下守着不肯走,直到有一個受傷的族人支撐不住,從樹上掉下去,野獸填飽了肚子才離開。
譯本以為自己最後的結局也不會比那個族人好多少,野獸走了又怎麼樣?他們沒有力氣熬走第二隻了。
直到那天從樹上醒過來的時候,她餓得眼花,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等确認遠處确實有幾個慢慢挪動的人影時,她又突然間有了力氣,掙紮着從樹上下來,跑向他們。
她想大不了就是死,反正繼續呆在樹上也一樣要死,被殺還更痛快點。
後來她無數次感謝自己的決定,因為對方非但沒有殺她,反而帶着他們幾個回了自己的族群。
為首最強壯的男人一直在說着她聽不懂的話,他總是指着自己,發出一個“章”的音,她猜那代表着他,當然,後來她知道那确實是他的名字。
一路上,譯越來越肯定章一定來自一個強大的族群,因為他們的神态和東邊大族群的人差不多,那是一種說不出來的自在,雖然遠離族群,卻好像廣大的平原都屬于自己。
他們穿着整套的獸皮衣服,胳膊上都是肌肉,皮膚紅潤有光澤,牙齒也很好,更不用說還有一些她看不出有什麼用的東西,
但接下來看到的一切全部超出了她的預料。她知道對方是一個強大的族群,但沒想到他們那麼強大。
巨大的石頭——後來她知道那叫做牆——繞成一圈,很多人在裡面安全地生活,他們不必再害怕可能會突然出現的野獸,人人都很健康,她甚至看見有人在一個奇怪的土堆上面燒東西,裡面冒出食物的香味。
——他們有火!
譯實在太餓了,在昏過去的最後一刻,她想的是如果不是人太少,自己一定要搶一口吃的。
不過她很快就被食物的味道勾醒,肉和水放在一個奇怪的東西裡,她根本管不上那麼多,幾口吃完,這才有力氣觀察周圍。
族人都在身邊,他們在一個很奇怪的“山洞”裡面,“山洞”上有兩個窟窿,能看到外面的情景。
後來她知道了山洞其實是房子,窟窿是窗戶,房子是很好很好的住所。
族人們都很害怕,等着她拿主意,譯通過窗戶觀察了很久,她看不懂的東西太多,但看得出來,這個族群極度豐足,她便決定要帶着族人留下來。
自那天起,每天都有人過來送食物,他們說着陌生的話,見自己聽不懂,那些人就會歎氣搖頭。
譯于是下定了第一個決心——她要學他們的話。
她不滿足于每天等待,再一次拿出勇氣,從房子裡走了出去。
她很害怕被人打死,手腳都不會動了,但其他人卻隻是好奇的看了她兩眼,然後接着做自己的事。
他們好喜歡說話,這是譯的第一個感覺,第二個是族群裡有很多聲音。
除了說話聲,還有遠處轟轟的燃燒聲、捶打聲、呼和聲。有圍牆在,他們不怕招來野獸,所以才敢發出這麼多聲音。
第三個印象是他們都好忙,每個人都有事情做,她不敢去打擾别人,挪到一個蹲在河邊玩的小女孩身邊,戳了戳她,試圖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
女孩隻好奇地看了她兩眼,見她不會說話,低下頭繼續在地上畫一串奇怪的線。
譯指了指她:“嗚嗚。”
“什麼呀,聽不懂,别煩我!”
譯隻好去找别人,但轉了一圈,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因為語言不通,都沒能說上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