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筏一路随着河流流入湖泊，水面平穩而寬闊，岑商從竹筏上站了起來，展開雙臂保持住平衡，岸邊傳來族人擔心的呼喚，她卻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了。

微風吹皺湖面，金光粼粼，像一匹夢幻無比的絲綢在抖動。遠處一望無際的樹林層林盡染，深黃色楊木、金黃的桦木和紅褐色的橡木交織成天然油彩圖畫。畫面之上，是秋日高闊的湛藍天空，天氣不冷也不熱，陽光愛撫着大地上的每一個生靈。

岑商快要流淚了，這些年她一次又一次切身體會到大自然的無情，幾乎忘了它也有這樣溫情的時候。也許因為給予的太多讓它成為了一個喜怒無常的母親，所有的子息隻知道向她索取資源，在這樣一個秋日，她好像也有了片刻喘息之機，露出了自己甯靜祥和的一面。

她靜靜地看了一會兒，轉過身，向岸邊的族人打了聲招呼，用橫在竹筏前面的木槳慢慢向回劃動，是費勁了點，等到快靠岸的時候，把繩子抛給壯等人，他們将木筏拉到了岸邊。

岑商一落地就很肯定地表示：“大家看到了，竹筏肯定能行！”

在多毛男的認知中，他們的舉動隻是為了好玩，沒有實際意義，他還惦記着地窖的事，見商他們說的熱鬧，自己一點兒也擠不進去，就心事重重地回到了草棚裡。

整理好交換來的寶貴資源，在竈上燒水煮肉吃了，隻等那個願意跟他回去的制陶師過來找他。

左等右等，直到太陽都快下山了，那人才拉着驢回來。

木頭上的藤筐裡全是東西，他們嘴張得老大，發出“哈哈哈”的聲音。

在聚落周圍忙活的族人見到人回來，驚奇地跑過來，圍着驢和車轉了好幾圈：“這是去哪兒了？”

“還不到綿羊山，往那邊有片水多的地方，那裡老多東西了，就是遠點，以前不常去。”

“這驢一次能帶這麼多東西？”

制陶師滿眼喜歡地摸了摸驢腦袋：“就是，誰知道它真能拉，一天這不就趕回來了。哎喲，還得準備出門的東西，我先回去一趟，你們忙。”

衆人眼睜睜看着他把一車食物拉進了聚落地窖前，一筐筐往下搬東西。

“這樣看，他們家隻要照這樣再打獵幾天，就不用再出去了。”有人羨慕地說。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那些還在溫飽線上掙紮的人就像被點透了一樣，他們不自覺地開始想：要是我也有驢，就能在一天裡走更遠的地方，帶更多的東西回來。那樣冬天就可以不用再迎着寒風出門打獵，窩在火炕上睡覺，偶爾串串門聊聊天，那是多舒服的日子啊。

這一切的前提是，他要有一頭驢。

原本不抱希望的多毛男就這樣接連被不少人找上，在當天結束前成功帶走了四名參與過地窖施工的人。

——

有了竹筏，河流湖泊不再是障礙，反而成了助力。目前唯一的竹筏掌握在岑商手裡，她找珠編了一張細密的漁網，叫上狼，兩人合夥劃去湖心，撈了一天，帶回來滿滿兩筐魚。

除了常見的黑鱗魚，此行他們還收獲了大嘴巴鲈魚、洄遊的鲑魚和長相尚且不那麼讨喜的鯉魚，每一隻都至少有半臂長，小的都被她扔回去了。

她出材料出人，狼純出力，兩人約定了三七分。岑商一向手松，問他：“過冬糧攢夠了沒？不夠這些就先給你。”

“夠了，我一個人也吃不了多少。”

話說到這，岑商難免八卦兩句：“怎麼還不找一個，你今年得十五六了吧？”

怎麼語氣這麼像愛保媒拉纖的中年婦女呢……算了，像就像吧。岑商也是心累，身為族長，族群的人口發展可是重中之重，她的願望之一就是每一個适齡青年都盡可能多生點，不然他們這麼小的人口基數，人數根本上不去啊。

“你不也是？”

“我？”岑商被問得一愣，她有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比如生育的風險太高，萬一死于難産，她所有寶貴的現代經驗都會被一并帶走。

但這話隻能騙别人騙不了自己。

真實原因是，她受不了找一個猿人幹那種事。真的，直到今天岑商還是很抗拒看見自己的樣子，每次看見這副模樣，她就會覺得自己是一隻動物而非人類。用這樣的身體尋找另一半并繁衍後代，那副畫面讓她隻能想到“□□”這個用來形容動物的詞，絲毫感覺不到人的情感。

她内心深深知道這是不對的，她從書裡看到過，史前人類曾經艱難到差點跌破族群延續的最低人數，在滅絕的邊緣徘徊。毫不誇張地說，每一個原始人都肩負着繁衍後代的使命。

她無言以對，還好良過來打岔把這個問題混了過去，他一手一塊圓咕隆咚的砂岩，這是他根據岑商的要求，專門從河谷地帶淘來的。

“放這兒。”岑商趕緊指揮他把石頭放在大屋前面的院子裡。

良把兩塊石頭摞放好，對這個新玩意兒，雖然是自己做的，他卻摸不着頭腦。連上面開孔的位置和紋路都是斑幫忙畫的，他隻管照着鑿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