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跪在嶄新的墳堆前,認認真真地磕了幾個頭,“我把風筝也給您帶來了,你可以和任奶奶盡情地放風筝了”
風有些大,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将火點着。火星子搖搖曳曳,似是也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剛剛将風筝送給泉下人,便不堪重負熄滅了。
留下的灰屑在風中刺了她的眼,她伸手摸了摸被刺出的淚,将從梨花樹上折下的一小段枝丫插在墳頭,便起身告辭。
臘月三十,除夕。
精神病院大門外。
楊若叮囑了宋舞一遍又一遍,不要忘記向林希轉達她的新年快樂。宋舞一遍又一遍地向她保證一定不會忘記,又反過來叮囑她早點回家。
楊若木然地點着頭,目送着宋舞進了精神病院的大門。除夕的街道冷冷清清,精神病院門前的街道更甚。楊若獨自在這冷清裡徘徊許久,天漸漸黑了下來,她還是不想回家。
她恨恨地望着精神病院的大門,那扇門裡,有她的林希。她很愛她,她也愛她,可她的一句新年快樂都要旁人轉達。
“憑什麼!”
她在寂寥的大街上嘶喊出聲,然後将身上的錢全部買了煙花。
林希站在病房的窗前,望着窗外夜空中一簇又一簇綻開的煙花,在心裡默默念着,“新年快樂”
宋舞探望完媽媽,就來到了林希的病房。她将飯菜在小桌上擺好,走到林希身邊,見到林希望着煙花出神,一拍腦門,“對了,楊若姐姐要我......”
話未說完,便被林希打斷,“我知道”
宋舞來不及閉上的嘴巴張得更大,“林姐姐,你知道?”
“我知道”,林希望着窗外的煙花,“她說祝我新年快樂”
宋舞小雞啄米地點着頭,“姐姐,你怎麼猜得這麼準?”
“因為她是個傻瓜”,林希抹了眼角的淚,轉身向宋舞道,“小舞,可不可以幫姐姐一個忙”
宋舞拍拍胸脯,“姐姐,你說”
“去門口告訴楊若姐姐,讓她快點回家”
宋舞覺得這個點,楊若應該都已經到家了,但架不住林希眼裡的懇求,還是決定跑一趟。
楊若望着天上的煙花,一聲又一聲地喊着,“林希,新年快樂”,直到喊不出聲,蹲在地上又哭又笑。
一對母女探望完家人出來,便看到蹲在門口的楊若。女兒約莫四五歲的年紀,向媽媽要了一塊烤紅薯,走到楊若面前,将烤紅薯遞給楊若,“姐姐,你的家人也生病了嗎?”,見楊若不接,拉過楊若的手,将紅薯塞進楊若的手裡,又去給楊若擦眼淚,“姐姐,我爸爸也病了,我媽媽說,我們是爸爸的依靠,要堅強些,所以,我不哭,姐姐,你也不哭,我爸爸會好的,你的家人也會好的”
楊若哭得更兇,女孩的媽媽走過來,遞給她一張紙,溫聲勸道,“擦擦淚,再吃點東西,胃裡暖和了就好了”
季青在家怎麼也等不到楊若回家,匆匆尋了來,就見楊若狼吞虎咽地吃着紅薯,向母女二人道了謝,哄勸楊若跟她回家,楊若無動于衷。
宋舞來到門口,看到不僅楊若沒走,季青也來了,“季阿姨,您怎麼也來了”,又看到地上的煙花殘骸,“楊姐姐,煙花是你放的啊?怪不得,我還沒說,林希姐姐就知道了”
聽到林希的名字,楊若擡頭望向她,她這才看到楊若的狀态極差,忙向楊若道,“楊姐姐,林希姐姐一看到煙花,就說是你在祝她新年快樂,她要我出來看看你,告訴你快些回家”
季青也忙跟着勸,“若若,你聽到了,快和媽媽回家去”
“媽媽,對不起”,楊若将頭低下去,“我沒錢了,買不了車票,才沒有回家去,又讓你擔心了”
“沒事”,季青一把将楊若攬進懷裡,“你沒事就好,媽媽帶你回家”
“擔心她?”,王青從書中擡起頭。
“嗯”,林希沒心情講話,緊緊地盯着門口的方向,随口應着。
直到看到宋舞氣喘籲籲地出現在門口,急急地迎上去,“怎麼樣了”
宋舞知道林希擔心,跑得上氣不接不氣,“放心吧,季阿姨來了,她帶楊若姐姐回家了”
林希放了心,眼淚才斷了線似地往下流。宋舞哄不住,求助地望向王青。
王青放下手裡的書,“你去找你媽媽吧,這裡有我”。
宋舞知道自己幫不上忙,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王青從林希枕邊疊得齊整的手帕中抽出一條,遞給林希,不言不語地坐在她的身邊。
許久,林希情緒平複了下來,向陪在身邊的王青道謝,“謝謝”,道完謝又有些不好意思,随意起了個話頭掩飾尴尬,“你很喜歡這本書嗎”
王青點點頭,“這本書裡有盼兒的文章”,見林希困惑地看着她,又補充道,“周盼兒,她是我的愛人”
林希見她一副打算推心置腹的模樣,有些詫異,畢竟王青從不願談起她的過往。
似是看透她的疑惑,王青問道,“我看你常常都在寫東西”
林希點頭。
“那你可不可以把我和盼兒的故事寫下來”,王青頓了頓,“我隻是覺得,這個世界上,總要有人知道我們存在過”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