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識她們之後,才驚覺命運的獠牙可以将一個人的際遇随意損毀到怎樣的程度,可我依舊不相信我們隻能由它擺布。我知道我是有歸路的,終有一天,我會歸于家,歸于你,我始終懷着這樣的希望,在最難熬的時刻也不曾放棄過。
若若,不要害怕,我會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我們一天又一天地活下去,活到重逢的那一天,活到我們可以有的許許多多個明天,好嗎?
林希
1985年夏
楊若将信反反複複地讀了許多次,紙張的許多地方都有因停頓造成的墨點,像思緒的不連貫在書寫者腦海中凝成的霧團。楊若讀過林希許多信件與文章,學過她為她整理的許多筆記,讀她讀過的書時,會将她留下的批注看很多遍。無論是三五十來個字的批注,還是一厚本的筆記,林希的字總是堅定準确地落在紙張上,字字句句都流暢整潔。
她如今連寫這樣一封信都如此艱難了嗎?
楊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想要擠壓走胸腔中漲滿的疼痛,吸入身體裡的空氣卻又刀子一般地切割着她的每一處器官,她痛得要命,又離不開這痛。
她不再去想林希因何緣故才落筆都這樣艱難,茫然地翻找紙張,落筆,撕掉,再落筆,再撕掉,曦光微亮時,才勉強擱下筆。
她明明那樣想念她,能寫的卻隻有她每日吃了什麼飯,上了什麼課,去了哪些地方。她想盡可能地挑選輕松的部分講給她聽,卻發覺她如今的生命中輕松的事情原來那樣少。
“小若,來陪姥姥說說話”,姥姥擱下筷子,攔住正要離開飯桌的楊若。
楊若昨日回來時便心不在焉,半夜房裡都還亮着燈,這會兒在飯桌上又恍恍惚惚,早飯也沒吃幾口,引來了老人家的疑心。
其實老人家一生風雨,早已從家中的蛛絲馬迹猜測到孫女可能是遇到了難事,隻不過他們都想瞞着她,她便裝作被他們瞞了過去,免得他們還要分心為她挂懷。
可近日來,她常常覺得心裡不安,孫女自幼便長在她身邊,頭痛腦熱都是她守着,往常她是不信神鬼的,可長日的挂念和不安,竟讓她也開始相信這或許是某種隐秘的告示。此刻看到楊若異常的狀态,她無法再忍耐這種強烈的不安,終于決意要弄清自己放在心尖的孩子如今究竟流落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