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長樂與賀蘭容成婚離開平城後,西河公主就鮮少在各宮走動,拓跋弘祭典回來,太後提起公主婚事,言初古拔的長子薛胤少有才俊,有乃父之風,于公主而言可稱良配。
拓跋弘不想摻和西河公主的婚事,一來西河僭越之言猶在耳,二來,他自然明白西河在太後心中的份量,那可是流着她血脈的親生女兒。
“母後為妹妹思慮周全。”拓跋弘将手裡的筆擲下,“倒不知曉妹妹的心思。”
“長在宮裡千寵萬愛長大的女孩,能有什麼眼光。”太後輕蔑地說。
拓跋弘将太後的話說給封蘅聽,他喝了口湯,感慨道,“朕那時立刻就想到了你。”
“想我做什麼?”封蘅以為他又要插科打诨,舀着冰泥糖藕粥。
“朕的阿蘅,何嘗不是西河一樣無憂無慮長大。”拓跋弘笑着瞧着她,“阿蘅如今以為,朕算不算良配?”
封蘅還沒說話,一旁服侍的岚風就管不住嘴,“陛下這話問得有些傻,奴婢倒想問,我們昭儀算不算陛下的良配?”
“好姑娘,你算是說到點子上了!”封蘅噗嗤笑出聲來,心想這萬事不靠譜的岚風還有替她出氣的一天。
“阿蘅自然千好萬好。”拓跋弘按住封蘅拿着湯匙的手,“可别嗆着了。”
聽不出這話是關心還是揶揄,她倒是體會了太後的心思,“女子擇婿但求順遂無虞,清河薛家世家大族,初古拔一介漢人能得先皇賜名,那位薛家少年,我與他曾在公主府有過一面之緣,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母後為西河用心良苦了。”
“你說西河要是個皇子,母後會怎麼樣?”拓跋弘沒由來說了這一句。
封蘅眉頭微蹙,四目相對,她聽見自己砰砰的心跳,猶豫片刻,放下碗筷湊到拓跋弘身邊,“待幼澄和嗣音長大,才有陛下憂慮的呢!”
她眼裡含着溫柔的笑意,對着岚風擺了擺手,待岚風走遠了,才低聲說,“弘哥哥會不會不舍得?阿娘曾告訴我,我和阿姐出嫁時阿爹夜裡翻來覆去睡不着,唯恐他的寶貝女兒受委屈。”
“你不是一直想要個公主?”拓跋弘掐住她的腰身,似乎在責備她扭轉了話題,他靠近她,“禧兒也想有個親妹妹。”
“嗣音就是他親妹妹,何況他還有幼澄這個親姐姐呢!”封蘅捧住拓跋弘的臉,故作一本正經地問他,“才喝了兩杯酒,陛下這就醉了?”
“朕可沒醉。”拓跋弘被她盯得臉色微紅,睫毛微動,手上用力了些,封蘅重心不穩,倒進他的懷裡,她慌忙環住他的脖頸,拓跋弘溫柔纏綿的吻撲面而來。
“你又……”
他逗她,“如何?”
封蘅從他眼睛裡看到自己,她臉頰紅撲撲的,比他喝了酒有過之無不及,拓跋弘笑意更濃,封蘅覺得他連聲音都變得黏糊糊,那一瞬間,她覺得與他密不可分。
婚事剛議定,千秋門的守衛來報,西河公主宵禁時刻強行闖出宮去,魏宮夜裡的寂靜被瞬間打破,從千秋門到太和宮,再到仁壽宮,再到昭甯宮、毓福宮,封蘅服侍拓跋弘起身時,他臉色有些沉着,封蘅默默給他換上衣裳,欲言又止。
“想說什麼?”拓跋弘問她。
“公主……”她又改了口,試探着問,“妹妹深夜違禁,是因為不滿婚事?”
“她在同母後賭氣。”拓跋弘皺了眉,“恃寵而驕,想一出是一出,從前疏于管束,而今愈發放肆,依朕看,隻要是母後為她挑的夫婿,就算是絕世無雙的好男兒,她也絕不會滿意!”
“我想去看看……”封蘅正在琢磨措辭,拓跋弘轉過身來向菱渡使了眼色,“也好,左右你也睡不着了。”
“我不太明白,西河議親之時并未反對,為何今晚突然……”封蘅由着菱渡與岚風更衣,問拓跋弘。
“心血來潮,還要什麼理由。”拓跋弘笃定了西河是故意讓太後難堪,當然這時候矛頭已經不隻是太後,還有他這個大魏皇帝,她今夜的舉動,是要整個皇族蒙羞。
封蘅覺得奇怪,西河雖然任性,倒不是沒腦子的人,那天口不擇言已然讓她明白帝王的尊嚴不容侵犯,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叫西河不得不深夜出宮。
待換好衣裳,拓跋弘牽着封蘅的手上了銮駕,往仁壽宮去。封蘅心裡有些亂,拓跋弘也有些煩悶,兩人都欲言又止,沉默了一路,拓跋弘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這才一前一後進了仁壽宮。
彼時已經聚集了很多人,西河跪在地上哭,衆人見了拓跋弘紛紛行禮,拓跋弘坐下來問,“怎麼不見母後?”
“太後被公主氣得頭疼病犯了。”善玉向拓跋弘解釋,“公主深夜闖宮,視宮規禮法于無物,太後言她教女無方,深愧先皇和拓跋氏先祖,一切憑陛下做主,或廢為庶人,或出世為比丘尼,莫留她在魏宮了!”
拓跋弘與封蘅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又望向哭哭啼啼的西河,拓跋弘眉頭緊皺,向着内殿裡去,“朕與昭儀去瞧瞧母後。”
封蘅正要跟上他,善玉擋在前頭,恭謹道,“太後已然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