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太後才打破僵局,她緩了緩神色,聲音依舊清冷,“陛下看過了,還要怎麼樣?”
太子宏被兩人的争執吵醒,艱難地睜開眼睛,嗫嚅着:“祖母……祖母……兒臣難受……”
稚嫩的聲音仿若一把利刃,直直刺進拓跋弘的心窩。
“好孩子。”太後快步走到床前,輕輕撫摸着太子宏的額頭,柔聲安撫:“宏兒乖,祖母在這兒,病痛很快就會過去的。”
她擡起頭來,神情冷咧倔強,“是痘疹。”
拓跋弘擡眼瞥見太後鬓邊有了根刺目的白發,刹那間,兒時的回憶湧上心頭。
幼年時,他如太子一般重病昏迷高熱不退,太後衣不解帶地守在他的床邊,親自喂他吃藥,用溫熱的毛巾為他擦拭額頭,眼中滿是焦急與慈愛。
短暫的那幾日,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母親的溫暖。
“他要是活不成……”
“住口!”太後冷冷說,“痘疹不曾奪走你,就不能奪走他!”
倘若太後當真有這樣的決斷,就不會如此推崇張嫔禦,就不會有長樂匆匆回平城。
“人的命,造化而已。”拓跋弘沉聲說,“倘若他命該如此,朕會立韓貴人所生皇子幹為太子,至于手鑄金人,張嫔禦恐怕沒告訴過母後,朕從前就告誡過她莫要癡心妄想。”
太後冷笑,“既然如此偏愛她,為何當初不讓蘅兒成為皇後?”
“讓她成為皇後,事至今日,母後會容得下她嗎?”拓跋弘冷哼,“她是個純粹的人,沒有母後提防常太後那些招數。”
“沒有這些招數,你如今能穩坐帝位嗎?”太後眼裡滿是失望,這是令拓跋弘厭惡、痛恨的失望表情。
“痘疹兇險,稍有不慎性命堪憂。”太後微微閉了閉眼,似是在壓抑内心的波瀾,再度睜眼時,眼中已恢複了些許堅毅,“既然沒有人手鑄金人,自然有本宮繼續撫養儲君,陛下以為呢?”
拓跋弘微微抿唇,“自然。”
太子病情仍舊反反複複,驚雷劈開夜幕時,拓跋弘将密信點燃,火焰很快吞噬信上淩亂的鮮卑文,連同紙上“卐”字的花紋。
五更鼓響,盧源在長安城樓拆開鴿信,羊皮卷上的潼關布防圖被雨水暈染,仍能看清來自平城的商隊标記旁新添的狼頭印。
他蘸着晨露在箭垛畫了道弧線,恰與三日前段太陽截獲的玄鐵運輸路線重合。
許是太子病重的消息不胫而走,拓跋道符終于按耐不住蟄伏多年蠢蠢欲動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