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弘怔怔看着她,“阿蘅當真對朕絕情至此?”
封蘅冷笑一聲,“你是不是以為,所有人所有事都可以由你算計?我就是死,也要為父母讨回公道!”
“昭儀!”菱渡還沒反應過來,卻見拓跋弘把匕首交還封蘅手中,抓起她的手又刺向自己的肩膀一刀,刀鋒入骨,力道極重,隻一瞬間,拓跋弘有些支撐不下去,跪倒在地上,額頭上青筋暴起,已經布滿了細密的冷汗。
封蘅不可置信地僵住,随即又狠狠抓住匕首,用盡力氣推進幾分。
這次,拓跋弘沒有躲。
“昭儀!”菱渡大駭,沖上前去将她的手顫巍巍地掰開,“不要!昭儀三思!”
拓跋弘盯着她的眼睛,“是朕有負昭儀,非昭儀傷朕,今日朕自行為昭儀賠罪,以償前愆,此事倘若傳出去半點風聲,今日在場之人,全部誅殺!”
“都明白了?”他環顧衆人。
“是。”圍在外側的侍衛宮人紛紛跪地應答。
拓跋弘伸出手來,想要抓住封蘅的手,終究見她眼裡生厭,又把手縮回來。
她再不是那個見了乙渾殺人,恐懼得要他哄要他陪的小姑娘了。
更不是因他禦駕親征,幾天幾夜都難以安眠的愛妻。
“朕以三刀還你,可算報仇雪恨?事有終了,你也該原諒朕的一時之失。”他懇切地望着她。
“一時之失?”封蘅眼裡空蕩蕩的,漠然地看着他,冷笑起來,她突然覺得拓跋弘好生可笑,尊貴如他,就可以用這種方式抹殺一切嗎?
這又算什麼?
“小小姐!”菱渡狼狽地哭喊,“就算不為了自己,也要想想大小姐的活路,還有景縣老家,大人和夫人自盡,不就是為了封氏一族嗎?”
封蘅凄然地望向菱渡,“與我有什麼相幹,大不了一起死!”
菱渡瞪大了眼,“小小姐,連累全族,九泉之下,大人和夫人可會瞑目?”
那張冷漠的臉色決絕不減,她盯着拓跋弘的眼,這張臉令她恨入骨髓,她更怨恨自己輕信于他,才到了今天的地步。
“阿爹并無半點愧對陛下,愧對大魏社稷百姓,你卻以謀反罪名逼死他,就是死十次百次都不能償還!是我遇人不淑,竟還為你生下孽子,實在是天地不容!”封蘅言詞冷靜,幾乎沒有任何起伏,那是一種輕蔑,“今日我與你恩斷義絕,此仇此恨,至死不休!”
言罷,她狠狠抓起地上的匕首,用力地刺向自己的脖頸,卻被菱渡空手擋住,拓跋弘的血,菱渡的血,她的臉上身上全都是他們的血,她慌忙松開手,不可置信地看着菱渡。
菱渡依舊死死抓住利刃,血沿着指縫汩汩而流,“小小姐以前常說女子要自尊自愛,唯有自愛方能愛人,最不屑要死要活,如何行此怯懦之舉?”
菱渡将短刀用力插在地闆上,木頭被劈開分叉,鋒利刺眼,她跪在地上哀求拓跋弘,“昭儀千錯萬錯,都由奴婢代受,是奴婢不忍舊主蒙塵,才做出弑君之舉!”
“夠了!”
拓跋弘由着岚風和絡迦攙扶起來,“阿蘅,若你敢自戕,昭甯宮衆人,連同封萱,甚至是崔家,都要受你連累,因你而死!你聽明白了嗎?”
終究是理智戰勝了情感,殺了拓跋弘又如何?隻能連累更多人。
她還是步了思皇後後塵。
還不如思皇後。
起碼她父兄平步青雲,不似她苟活于世,家破人亡。
痛意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自诩清醒,怎麼就信了他的話呢。
封蘅呆呆看着菱渡,就為了那點微不足道的恩情,菱渡就肯為她舍了生命,真是愚蠢。
豈不知忠直的反面是蠢笨,兢兢業業,最後身敗名裂,世人唾棄,朗朗乾坤,公道何在?
她與封萱自小受教于阿爹膝下,聽他說儒家修身治國齊家平天下的話,她那時候很小,阿爹教她辨認“忠”字。
此心如日月,死節報君恩。
“昭儀痛失親眷,狂悖犯上,着令于昭甯宮閉門思過,非召不得出。”拓跋弘冷冷環顧周圍人群,目光落在崩潰的封蘅身上,蹲下來盯着她的眼睛,氣息漸弱,“倘若你做出絲毫自毀的舉動,朕定會讓其他人付出同樣的代價,你知道,這種事,朕說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