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諾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火爐邊,枕着一件疊起來的皮外套,身上蓋着自己的小毯子。想必是前一天看書看睡着,葉萊那好心讓她睡得舒服點。
跑出來第三天了。她本來擔心最差的結果是她在海裡迷失方向淹死,次差的是上岸了感冒發燒死掉,結果現在還活蹦亂跳的——這也許跟伍爾麗卡長期進行的身體鍛煉有關,即使皇家狩獵更多地是遊戲式的練習。
感謝公主殿下。在這個年代生病可是大問題,朱諾可不想被17世紀的醫生放血。
掀開帳篷,外面起着薄霧,把冷意沉沉地壓在人身上,迎面而來的冷空氣立刻讓朱諾打了個噴嚏。
葉萊那坐在門口的劈柴墩上,正用小刀削某種植物根莖,見她出來,說:“天太冷了,快穿上外套。”
朱諾把頭縮了回去。
換衣服的時候,她注意到自己臉上、四肢的擦傷都被上了一些藥,心頭不禁湧上一陣暖意。
這件外套和其他人穿的款式一樣,不知是鹿皮還是羊皮做的,非常柔軟結實,領口、袖口和帽檐都有一圈灰色的短毛。尺寸有點大,還散發着一股腥味,但朱諾喜歡極了。
她出來向葉萊那道謝。葉萊那繼續做着活,頭也不擡地說:“外套是卡琳借你的,她說,如果你在部落裡證明了自己的價值,她可以送給你。”
無功不受祿,這樣清清楚楚的态度更合朱諾的意。
“先謝謝她了——不過我一會兒就準備出發了,可能沒有那個時間。”
葉萊那聳聳肩:“那你走的時候放在原地就行。”
朱諾穿着新衣服走下高地,去河邊洗漱。
春天清晨的水很涼,凍得她手和臉都通紅,但她仔仔細細地洗幹淨了臉、脖子、耳後。
布麗比她稍晚一點來洗漱,但比她早洗完。朱諾正随手把臉抹幹,一回頭看見布麗站在她身側,遞過來一個小東西。
朱諾定睛一看,是個海貝殼,裡面填滿了油膏。
布麗見她一臉困惑,解釋說:“森林裡很冷很幹的,你可以把這個塗在手和臉上,這樣皮膚不容易開裂出血。”
朱諾很快弄懂了她的意思。看起來這是薩米人的護膚品,可能是蜂蠟、鲸蠟之類的,總之比傳說中歐洲貴族間流行的鉛、汞、砒霜什麼的要綠色健康多了。
她依言塗了一些在裸露的皮膚上,把貝殼遞回給布麗,誠懇地道謝。
布麗笑了,露出牙龈,一雙湛藍的眼睛閃閃發亮:“明天如果你還在,還可以問我借。”
朱諾笑笑:“謝謝你,不過我一會兒就走啦。”
布麗愣了一下,藍眼睛眨了眨:“這裡前幾天剛下過雨,而且離哪個城鎮都至少得走兩天,你一個人會很難的。”
她溫言解釋:“我有自己的打算,不能在這裡耽擱太久。”
她轉身往上走,走到一半,背後忽然傳來一聲驚叫,接着是“撲通”一聲水響。
朱諾猛地回頭。
就像布麗剛說的,前幾天剛下過雨,河岸土壤松動,布麗剛才站的地方塌下去了一塊。
那片河水看起來淺但水流速度很快,布麗的小身闆根本抵抗不住激流,站都站不起來。
“布麗!”朱諾大喊一聲,就要沖進水裡,但理智讓她先回到高地上,把大夥兒喊起來。
等她氣喘籲籲地回到岸邊,布麗整個人已經被卷到河中心,每次試圖站起來都被湍急的水流推倒。
“布麗,接着這個!”卡琳抱着一大卷繩子,揚手就往布麗的方向丢去。
布麗試圖抓住,卻一腳踩空,不僅沒接住繩子的末端還重重摔倒了,和繩子一起被往下遊沖了十幾米。
顯然,不停地試圖站立非常消耗體力,反複被推倒更令人感到絕望。葉萊那也看出了這一點,攔住了試圖跳進河裡救人的年輕人,指揮她們去取更多的繩子和長杆。
朱諾心急如焚,将手攏在嘴邊大喊:“布麗,試着趴下去漂起來!”
那樣的話,有很大概率可以順着水流,抓着河床上的石塊,往安全的地方轉移。
布麗耳邊都是水聲和遠處模糊的喊聲,岸上的人仿佛朝她做着各種模糊的口型,根本無法從中提取朱諾的提示。
卡琳再一次朝她抛出繩子,而她又一次摔倒了,雙腿已經脫力,身體開始失去控制,無助地被水流卷往下遊更深處。
朱諾知道,要營救溺水者,在她們無力的時候會容易許多。
眼看布麗已經被沖到深水區,她在人群外圍脫下外套,将繩子綁在腰上,拍了拍前排的卡琳,把繩子末端塞在她手裡,然後毫不猶豫地跳進了河裡。
冰冷刺骨的水瞬間包圍了她,她打了個激靈,咬緊牙關,努力調整呼吸,拼命向布麗遊過去。
不遠處,布麗的臉色蒼白,嘴唇發紫,眼神茫然,虛弱地踩着水,腦袋時不時落到水面以下。
朱諾遊到了布麗身邊,托住她的腰,讓她的口鼻露出水面。
“踩水,踩水。”朱諾不斷重複着這個詞,但布麗仿佛全然沒有聽見,身子越來越沉,繼續嗆着水。她深知拖延不得,用盡全力托住布麗,掙紮着往岸邊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