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岸上的人拉動繩子,兩人慢慢靠近河邊。
有人跳下來把他們拖上河岸,幾件外套不由分說地蓋了上來,有熱湯被遞到嘴邊。
朱諾也幾乎耗盡了全身的力氣,全身打着寒戰,靠在不知誰的懷抱裡喝了幾口熱湯,感覺恢複了一些元氣。
耳邊有人焦急大喊着:“布麗,布麗!”
朱諾扭過頭去,看見布麗雙目緊閉,對周圍的呼喊毫無反應。她的胸口緩慢起伏,氣息微弱得幾乎不可察覺。
——水太冷,她窒息缺氧了。
“把她放在地上!”
也許是朱諾眼裡射出的光芒太強盛,抱着布麗的人立刻照做了。朱諾在布麗身邊跪下,雙手放在布麗的胸口上,用力按壓了幾次,嘗試刺激布麗的心髒和呼吸。
重複數次後,她捏住布麗的鼻子,将氣息吹入布麗的口中,空氣順着氣管迅速灌入布麗的肺部。
朱諾不遺餘力地重複着,布麗的胸口終于起伏了一下,呼吸變得稍微順暢。她繼續操作了一會兒,直到布麗的呼吸終于開始變得正常,甚至微弱地咳了兩聲。
終于,她緩緩睜開了眼睛。
周圍人發出歡呼,朱諾松了一口氣,癱坐在地上,感到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任由旁人把她擡回帳篷裡。
再次醒來又是在火塘旁,一口小鍋在上面咕嘟咕嘟。她發現自己全身被換上了幹爽的衣服,披着毛毯。
她松了一口氣,随機意識到一件事——她的金子還在内衣裡呢?
不管在什麼年代,見财起意、謀财害命都不稀奇。
“你醒了,現在感覺怎麼樣?”葉萊那掀開簾子進來,“你身上燙得很厲害——等退了燒再走,好嗎?”
“我還好。”朱諾有些昏昏沉沉的。關于離開和留下,她并沒有太多選擇。
見她欲言又止,葉萊那走過來悄聲說:“你的内衣已經晾幹了,放在你的包裡。”
朱諾一怔,擡頭看向葉萊那。
葉萊那卻好似一無所察,撥動着火塘裡的炭火:“……卡琳送你的外套在她的帳篷裡晾着——像她說的,現在它是你的了。”
朱諾啞然失笑:“那倒不是為了這個……”
“我知道,我們都知道。”葉萊那從鍋裡舀出一碗湯,“喏,先把藥喝了。”
朱諾接過碗,聞到一陣草藥的氣息,她一邊吹一邊小口喝着。
正喝着,帳篷外有人撲進來:“朱諾!你醒了!”
布麗的臉色看起來比剛才好多了,聽聲音已恢複了生氣。
“我還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她蹲在朱諾旁邊,有些哽咽。
朱諾溫言寬慰:“睡了一會兒而已,我挺好的。”
“我真不敢相信……”布麗的眼睛濕潤了,“聽她們說,我上岸之後看起來就像再也醒不來了,是你把我救回來。天哪,她們說得你就像個女巫!”
“布麗,别胡說。”葉萊那突然嚴肅地說。
布麗本來噙着淚,突然被姑姑兇了一下,眉毛頓時擰了起來:“我才沒胡說,朱諾就像女巫一樣厲害!”
“我知道,”葉萊那也意識到自己有點兇了,放軟了聲音,“但是瑞典人說的女巫不一樣,那是很嚴重的指控,一旦沾上就會萬劫不複。”
朱諾聽着,大概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在許多文化裡,巫醫是不分家的,巫師能通過與神靈溝通或運用草藥療法等方式來治病。 “女巫”非但不是負面的象征,反而是擁有超凡能力、與自然界深厚聯系的人,通常是被尊重的。
而在基督教化時期的歐美,“女巫”則通常被與邪惡、黑魔法聯系在一起。從中世紀到近現代,歐洲經曆了廣泛的女巫審判,被指控為“女巫”的人常常遭遇嚴厲的懲罰。
最廣為人知的水試法(trial by water)中,被懷疑為女巫的人會被綁住手腳扔進水中。如果她沉下去,就被認為是無辜的——壞處是會淹死;如果她漂浮在水面上,就被認為是女巫,因為水“拒絕”了她。而遊泳即使在後世也不是人人掌握的技能。
即使通過了測試,嫌疑人往往也會因為其他荒謬的“證據”繼續被迫害。正如葉萊那說的,隻要對方有心,就能害死你,和你是什麼、做了什麼無關。
從女巫到女巫,這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朱諾心下感慨,但還是勸道:“沒事的,我覺得當女巫很酷啊。”
布麗也争辯道:“是呀,朱諾懂得很多、會治病救人,不久和以前族裡的‘諾伊達’一樣嗎?隻不過她還有漂亮的鼓——”
“别說了!”葉萊那突然又沉下臉來,不由分說地就要布麗出去,“朱諾還發着燒,需要休息。”
布麗委屈地出去了,帳篷裡一時隻剩火塘裡的噼啪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