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爾以為自己哪裡說錯話得罪了她,小心翼翼地斜觑,見朱諾面色如常,才松了口氣。
他熟練地翻進了走廊,看見朱諾還在觀察和窗台的距離,脫口而出:“需要幫助嗎?”
朱諾瞟了他一眼,抓住屋檐,雙臂微彎,落地時甚至沒發出什麼聲響。
尼爾不知為何有些失望。想象中的接觸沒有發生,而他甚至連接住她之後如何一個轉身卸力都想好了。
他懷着這微微酸澀的心情回到自己的房間。卧室窗前的畫架上,一幅小小的畫已經幹透了。他将它收進上鎖的抽屜,點燃燭台,換上新的畫布。
直到上班的第五天,朱諾都沒有找到機會進入倉庫。
這天午休,她和奧爾揚她們去探店了。确實名不虛傳,比常見的面包要好吃許多——這時小麥昂貴,面包更多由黑麥、燕麥和大麥制成,甚至還會摻樹皮粉。
而這家新開的面包店不僅用了更多的小麥粉,還加了桦樹糖漿,吃起來甜甜的,就和斯萬森家的早餐差不多。
當然,價格也比普通面包高一倍。
嘗到桦樹糖漿,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葉萊那——不知道她和布麗回到大部隊裡沒有?
臨别前,她把自己擁有的最詳細的地圖裝在信封裡給了葉萊那,标注了部落所在地和附近幾個村莊的位置,特别注明了她去過的那個空置村莊——現在來看多半是向附近城鎮移民了。
如果她們能找到那兒的話,也許就能更快地定居下來,穩定地發展農業、畜牧業,比在森林裡靠天吃飯要容易一些。
“真好吃呀。”奧爾揚吃完了最後一口,閉眼感歎着。
朱諾把自己盤子裡剩下的半塊往她那邊推了推:“我早飯吃太多了,有點吃不下,你不嫌棄的話可以再幫我吃一點嗎?”
奧爾揚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猶豫了一下,和她的兩個好朋友一起分了。
從面包店回工廠的路上,一行四人滿足地拍着肚子,路過了紡織廠的倉庫。
倉庫門口依舊有小車進進出出,兩個壯碩的男人走來走去,核對着進出的物資,朱諾看見他們腰上别着短刀。
她推了奧爾揚一下,狀似無意地問:“說起來,你們有沒有進過倉庫?”
剛才還嘻嘻哈哈的三個人沉默了下去,交換着眼神。
圓臉姑娘問她:“你問這個幹什麼?”
她也沒想到她們反應這麼大,隻能聳聳肩:“就,随便問問。”
“你是不是知道什麼?”奧爾揚也轉過臉來,盯着她,臉上滿是冷峻。
朱諾又一次碰上這種啞謎,卻毫無頭緒,隻能硬着頭皮反問:“關于什麼?”
她們沉默了一會兒,走到工廠門前,終于有個人吐出了一個名字:
“利娜。”
朱諾剛想追問,上班鈴就響了,四人條件反射地拔腿往工位上跑。
下班後,朱諾排着隊領了當天的工資。
離夏天越來越近,現在天還大亮着。她拉起兜帽,正要往家走,便看見奧爾揚站在牆角,目的明确地直直盯着她。
她走過去:“怎麼了?她們呢?”
“我讓她們先回去了。”奧爾揚說着,轉身就走,朱諾不得不跟上去,又聽見她一疊聲地問,“你到底問倉庫的事做什麼?你又是怎麼知道利娜的?”
朱諾隻得解釋,她從領班那裡聽說自己坐的是利娜的位置,關于倉庫她真的是随便問問。
奧爾揚停下來,狐疑地盯着朱諾。
朱諾比她高半頭,便微微低頭,雖然感到一些不自在,但還是坦然和她對視。
奧爾揚一言不發,看了半天,突然“哼”了一聲,轉過身又開始疾走,腳步比剛才更快。
朱諾邁開大步跟上她。
兩人一前一後、緊趕慢趕地走了一會兒,奧爾揚累得氣喘籲籲,一屁股在河邊的草地上坐下來,穿着粗氣抱怨:
“你跟着我幹嘛!”
朱諾不動聲色地站在一旁:“那我走了?”
奧爾揚看着朱諾,心中湧動着一種難以言喻的焦躁。
她突然大喊:“走就走!但你不許去問别人!”
那些人隻會說利娜是女巫,是妓女,是他們嘴裡的低賤、堕落、邪惡之人。
那些捕風捉影的言辭會像鏽迹一樣侵蝕利娜的形象,把她從曾經鮮活的樣子變成八卦裡灰暗的碎片。
而利娜不該如此。她的笑聲曾是灑進紡織車間的一束光,她的雙手雖然粗糙,卻能織出村子裡最美麗的布匹。她無法忍受利娜在别人惡毒的口中變成一個她不認識的模樣。
朱諾看了她一會兒,慢慢地轉身要走。
“你回來!”奧爾揚急得大喝一聲,拍着旁邊的草地,聲音低了下去,“坐。”
朱諾聽話地回到她身邊坐下。一段沉默後,她終于聽到了利娜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