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圓場道:“元才人快坐吧,迎春上茶。”
子衿微微施禮,找了明妃那一側最末的空位坐下了,一位小宮娥遞上茶水,退了出去。
皇後看着子衿,笑了笑說道:“睿王府上的事,姐妹們可曾聽說過?”
儀才人趕忙問:“臣妾不知,娘娘見多識廣,還望皇後娘娘賜教。”
皇後搖了搖頭:“本宮久在深宮裡,哪裡知道宮外的事,隻是聽見身邊的人嚼舌根,說是睿王妃詛咒了王府的女人,她去世之後,王府的女人就都暴斃了。”
子衿知道皇後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皇後應該是知道了她的身份,皇後這是在告訴她,她知道自己的底細。
明妃也聽出了皇後的弦外之音,一副看好戲的模樣,笑了笑,并不言語。
隻有儀才人傻乎乎地問:“睿王妃不是因為難産過世了嗎?臣妾還沒入宮的時候,就聽聞女人生産之時若是帶着孩子一起走了,那一定是不詳的。說來那兩位側妃也是可憐,定是在王府時得罪過王妃,王妃到了地下,也不放過她們。”
儀才人說完,懋昭儀提高了聲調:“喲,妹妹說得怪吓人的,聽得臣妾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皇後也沒有制止她們的意思。
子衿心裡很委屈,她知道皇後這樣是故意說給她聽的,她并不想生事,隻好淡淡地聽着。
正這時,衆人隻聽殿外王勝的聲音唱道:“陛下駕到。”
皇後忙起身,帶着衆人恭迎聖駕。
皇帝走進來,走到寶座上,先扶起皇後,然後才對着下面的妃嫔道:“都起來吧。”
皇帝坐在皇後剛剛的寶座上,興茂和啟德連忙擡了一個紫檀嵌着白玉的寶座,放在另一側,皇後才坐了上去。
皇後坐定後才對皇帝道:“陛下前朝這麼忙,陛下怎麼還過來了?”
皇帝身上還是穿着冕服,想是剛下朝還來不及換常服就過來了,子衿知道他是為了自己。
皇帝心情不錯:“今日下朝早,王勝說今日是徐氏的冊封禮,正好朕來看看。”
皇後笑盈盈地說:冊封的日子是定的急些,元妹妹住得地方恐怕還是得陛下定奪了,這是臣妾拟的幾個住處,陛下挑一挑吧。”說完皇後便從迎春手裡接過單子,遞給皇帝。
皇帝清了清嗓,接過單子還未翻看就道:“皇後賢德,朕心甚慰。”說完皇帝還拍了拍皇後搭在攢金絲迎手上的纖纖玉手。
倆人四目相對,舉案齊眉,衆嫔妃忙低頭回避。
單子在皇帝手中,并未打開,又到了王勝手上,皇帝隻道:“皇後的意思便是朕的意思,皇後擇處好的,賜給元才人便可,不必太過奢華。”
皇後點點頭。
這時,坐在一旁許久不語的若薇起身行禮道:“臣妾請跟陛下求一個恩典,臣妾忝居昭儀位份已是惶恐,最近又承蒙皇後娘娘厚愛遷了宮殿,臣妾如今獨居未央宮,心中惶恐,今日見元妹妹覺得是有緣之人,想邀妹妹同住,不知妹妹可願意?”
“元才人是喜歡安靜的,你們二人的性子倒也是差不多。”皇帝道。
“是,裕昭儀之前是與靜妃同住,日前公主出嫁,靜妃整日忙着和淑公主出嫁的事,臣妾見徐昭儀帶着嫣兒住在那也不方便,所以臣妾便将未央宮賜給裕昭儀居住,如今能和元才人一起作伴倒也不錯。”皇後道。
“那便就這麼定了,朕還傳了大臣進宮,先走了!”說完皇帝便起身離開。
衆人連忙起身行禮:“恭送陛下。”
衆人見皇帝走了,才松泛下來,又重新坐下,子衿看見靜妃沖自己笑着點點頭,隻回了她一個笑容,也不敢多言。
子衿看得出靜妃與明妃雖然都同處妃位,可靜妃的地位在明妃之下,這些年,明妃母家的立下的功勞可不小,前幾年的情形,嫔妃們那是還是要敬着靜妃三分,可現在看來倒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了。
明妃喝了一口茶水,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本宮的舅舅出征賀州凱旋而歸,特地帶回來上好的琥珀念珠,還在佛前開過光,本宮私心想着好東西怎能一人獨享,便拿來贈與各位妹妹們,還望你們不要嫌棄禮太輕了,素墨。”
明妃話畢,素墨帶着便捧着錦盒宮娥進來。
若薇對面的懋昭儀道:“娘娘的東西都是好的,且不說這串念珠是稀少的琥珀制成,單是在佛前開光的心思就是極好的。”
宮裡的女人都願意去相信神靈的庇佑,而不願相信自己。
明妃笑着親自贈送,嫔妃們都起身行禮謝恩。
明妃走到子衿身邊時,看着空空的錦盒道:“呀!怎麼會沒有了?素墨,你是怎麼當得差事?”明妃故作生氣的斥責着素墨,眼睛卻看着子衿。
子衿起身謙虛地道:“娘娘别責怪素墨姑娘了,娘娘對臣妾如此上心,臣妾感激不盡,隻是臣妾不信那些的。”
明妃愣了一下,勉強笑了笑道:“倒是本宮唐突妹妹了。”說着高傲地轉身回去了。
皇後一向笃信佛法,得了這串念珠自然極歡喜,拿在手裡把玩了許久,才交給迎春保管,欣慰地說道:“明妃有心了,本宮很喜歡呢,隻是有一樣。宮裡的開支大,衆姐妹也要懂得節流啊,不可事事奢靡。”
衆人立即起身回道:“謹遵皇後娘娘懿旨,臣妾受教。”
皇後這才放心地點點頭。
明妃瞧見若薇,又想起剛剛皇帝在時,裕昭儀邀請子衿一同居住的模樣,氣就不打一處來,于是陰陽怪氣地道:“裕昭儀可真是個精明的人兒呢!這日後若是元才人得寵,你是不是少不了要分得一杯羹啊!要說你們這些商賈人家,還真是什麼事都能做的出來呀...”
若薇畢恭畢敬地說:“臣妾哪裡能和娘娘相比呢,隻不過是深宮寂寞,想找個伴兒罷了,若說恩寵,滿宮裡哪一個比得上娘娘,若是娘娘願意,臣妾倒是願意和娘娘住在一處呢。”
明妃一時語塞,隻是輕蔑一笑。
皇後聽聞也不說什麼,面上淡淡一笑:“大家都散了吧。”
衆人這才跪了安,一齊退出了長樂宮。
子衿從長樂宮出來,正要回宮,遠遠就看見背身而立的若薇。
子衿歡喜得不得了,連忙走過去行禮道:“給裕昭儀娘娘請安。”
“做這些虛禮作甚,快起來,咱們許久不見,去走走吧。”若薇見是子衿面上大喜。
倆人沿着長樂宮牆一直走到清荷池,冬日裡河面被冰封住了,落了一層雪在上邊,這裡的一切都是了銀光素裹。
“我在宮裡已經有兩年了,平因為身子不好都呆在宮裡,還不曾看見這麼開闊的地方。”子衿看着遠處的岸感歎。
“瞧你,真是的,真是憋悶壞了,自從你小産了,陛下下了旨,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安華宮,我沒能去看你。”若薇道。
“昭儀娘娘,之前臣妾還在王府的時候,多謝您來看我,今日又是您和陛下請旨,臣妾才能和娘娘一塊兒,真是謝謝您了。”子衿心中甚是感激。
“你要是不嫌棄,那今後就叫我若薇吧,我比你大,你可得喚我一聲姐姐呢!”若薇笑着道。
子衿緊了緊身上的白狐皮鬥篷,疑惑地看着天:“姐姐怎知我的年紀?”
若薇淡淡一笑,她就像是早料到有這天一般,将自己如何得知皇帝的心意、皇帝如何在銀雀閣思念子衿的事都告訴了子衿。
若薇沉默了一會兒,看着遠處湖上冰雪被太陽照出的金光,迷起了眼睛:“我一早知道會這麼一天,妹妹你記得我一句話,任何事、任何人最終都會回到原本該去的位置上。所以我一直都在留意你。”
“你難道不怪我最終還是跟了陛下?”子衿把手從銀狐手捂子伸出來,拉起若薇的手問道。
“怎會,你在宮中的艱難,我是看在眼裡的,你的苦不比誰得少。”若薇拉着子衿的手安慰道。
“謝謝你。”子衿眼裡噙着淚道。
“身子才好,快别傷心了,你跟了陛下,往後的路可是無比艱難的,你看看明妃今日就給了你一個下馬威,相信以後這樣的事不會少,還有皇後,今日幾句話就把你和睿王妃聯系上了,現在是沒什麼事,也難保日後,她畢竟皇後,位高權重,背後還有太後撐腰,陛下越寵你,就越會激起他們的嫉妒心,她們不會放過你的。”若薇一臉擔憂。
“我之前活得太累,也是我錯看了人,今後我想遂了自己的心。”子衿輕拍了拍若薇的手道。
若薇點點頭,她緊了緊身上灰鼠鬥篷,把手放回手捂子裡,向前走去,她又道:“要是都能順心順意的,還要菩薩作甚?我這輩子是不能順了自己的心意的了。”
“是楚将軍嗎?”子衿跟着若薇身後問道。
“自從一年多前睿王失蹤的消息傳來,他奉旨尋找,至今還未歸來,到現在也都沒有消息。”若薇很傷心。
“楚将軍不會有事的。”子衿道。
“他若不想讓你找到,你就是把天地翻過來也找不到他。”若薇說着眼裡又閃過一絲欽慕的光。
兩個人正在清荷池邊漫步,田喜從後面快步垂手走過來:“才人,徐大人奉旨在安華宮候了才人好一會兒了,您快回去吧。”
子衿道:“你先下去吧,我知道了!”
子衿說完看向若薇,她朝子衿點點頭道:“你先去吧,徐大人奉旨來的,别讓他久候了!”
子衿走了,身後的若薇又叫住了她:“子衿。”
子衿轉過身,若薇笑着說道:“好好珍惜。”
子衿點點頭,扶着田喜的胳膊走出了清荷園,冬蕊早已候在肩與邊上,伺候子衿上了肩與,四個轎夫便快步向安華宮走去。
安華宮門前芸香已經出來迎接:“老大人和夫人等候貴人多時了,徐将軍也來了。”
子衿這才想起剛剛向皇後請安時,皇帝說傳召了大臣,難道就是徐大人?
子衿快步跟着芸香走向偏殿。
芸香一邊走一邊說道:“是王内侍親自接過來的,徐大人先去昭陽殿見了陛下,就過來見才人了,陛下好賜了許多點心和果子,才人快進去吧!”
芸香話音剛落,子衿就見了王勝立在偏殿門口,王勝向子衿行禮道:“才人快進去吧,徐大人等候多時了。”
子衿道謝:“多謝内侍了。”
王勝這才對着偏殿,朗聲道:“元才人到!”
芸香便為子衿打了簾子,子衿走進偏殿去,室内地暖燒得很旺,子衿走進去才覺得身上像是化開了一般,軟綿綿的。
徐老大人帶着夫人和徐将軍已經跪在地上行禮:“給才人請安!”
“父親母親不必多禮,哥哥也快起來吧!”子衿趕忙上去扶起徐夫人。
子衿細看徐夫人孫氏倒真的和過世的母親有些像,都是鵝蛋臉,眉眼都很深邃,目光有神,眉毛彎彎的如月牙一般,一看上去就是格外和善的人。
“多謝才人!”她看着子衿笑着說。
子衿由芸香伺候着,脫了鬥篷和手捂子,見禮于二老:“父親母親在上,請受女兒一拜。”說完便俯身跪拜。
徐國昌趕忙攙起子衿,道:“使不得,這可使不得啊。”
王勝笑盈盈地說:“徐大人,這是元才人的孝心。”
徐國昌躬身忙道:“内侍,您擡舉了。”
徐國昌人雖上了年紀,他蓄着胡子,精神矍铄、慈眉善目,人也謙和有禮,子衿看着他,頓時覺得心中很安穩。
徐國昌立在夫人身邊,緩緩開口:“臣承蒙陛下聖恩,有了娘娘這樣的女兒,老臣夫婦心中真是不勝感激啊。”
“是啊,娘娘有所不知,妾身也曾有過一個女兒,隻是她天生體弱,幼年時就得了病離開我們夫婦了,今日看見娘娘,妾身不免又想起了那個早殇的女兒。”徐夫人亦有些傷感。
子衿也被夫婦二人的思女之情感動,扶着二老坐下,又在二老身前跪下道:“從今以後,我一定會好好孝敬父親母親大人的。”
徐氏夫婦甚是惶恐走上前去,将子衿扶起來:“娘娘不可,不可。”
“今後,才人要盡心侍奉聖上,為陛下盡忠。”徐老大人道。
“女兒謹記父親母親的教誨。”子衿道。
“微臣徐世珩參見才人。”徐世珩上前行禮。
“我之前與哥哥見過,不知哥哥可還記得?”子衿問。
徐世珩起身,緩緩說:“還記得。”
子衿打趣道:“哥哥可婚配了?”
徐世珩有些不好意思,徐夫人怪嗔道:“還沒,哪裡有人家啊?成日裡就知道舞槍弄棒的。”
“母親,您不必着急,哥哥很受陛下的重視呢,我會替哥哥留意人家的。”子衿笑着道。
徐夫人滿意地點點頭:“這便好,可了了我一樁心事了”。
四個人又閑話了一會家常,時辰到了。
王勝進來道:“才人,時辰不早了,老爺和夫人該出宮了。”
徐父點點頭,徐母也跟着起身,子衿拜别了二老,送他們上了出宮的轎子,夫婦二人各乘着一頂轎子出宮了。
徐世珩護送着子衿回安華宮,兄妹二人一邊走一邊聊。
“哥哥,喜歡什麼樣的姑娘,妹妹幫哥哥留意着。”子衿打趣道。
“才人,您就别笑話微臣了。”徐世珩還是很不好意思。
“徐大人若是和我見外,咱們還如何成為一家人呢。”子衿見他如此拘束。
“微臣....是我唐突了,妹妹還是别笑話我了。”徐世珩惶恐地說道。
“哥哥好好想想,想定了告訴我,哦,對了,剛剛母親說起最近在吃藥,我一會兒讓田喜去禦醫局取了藥送到仗院去,還勞煩哥哥帶回去,若家裡缺了什麼再告訴我。”子衿道。
徐世珩點點頭,欣慰地說:“母親剛剛隻是随口說了一句,才人就記得這麼清楚,當真是女兒貼心。”
“以後這些微末小事,自有妹妹照料,哥哥和父親隻管去大展宏圖,為陛下盡忠。”子衿笑了笑道。
送子衿到安華宮門口,徐世珩目送着她進去,徐世珩知道,這個妹妹可以幫助徐家取得顯赫地位,他也知道這個妹妹在皇宮裡要面對的有多艱辛,看着她的背影,徐世珩生出了一個念頭,他要幫她,他要護她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