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聊透頂。”賈斯珀對着銀幕上正步走的方陣翻白眼,壓低聲音道,“還不如放《藍天使》,黛德麗的大腿可比這些鐵皮罐頭養眼多了。”
瑪琳·黛德麗在《藍天使》裡飾演的妖豔角色固然迷人,但讓這群大兵們魂牽夢萦的,還是她煙熏般的獨特嗓音。尤其是那首英文版的《莉莉瑪蓮》,總在深夜的軍營收音機裡撓人心肝。
不合時宜的調侃讓星光差點笑出聲,趕緊用咳嗽掩飾。銀幕适時切換到虎式坦克的鋼鐵洪流,履帶碾過柏油路的轟鳴聲中,她瞥見前排幾個年輕士兵正随着元首的演講揮舞拳頭,喉結在亢奮地滾動。
最前排,姗姗來遲的軍官們依次入座,她的目光不經意間定格,瞬間便認出了那個熟悉的身影——菲利克斯。
他身姿筆挺,軍帽的帽檐在放映機光線的映照下,投下一道鋒利的陰影,恰到好處地勾勒出棱角分明的側臉。這位“灰狼先生”整理手套的動作,依舊透着那種獨有的冷峻與優雅,仿佛之前身處禁閉室的那些灰塵,從未沾染過他分毫。
電影放映不到十分鐘,他突然起身朝後排走來。星光慌忙别過臉,假裝專注地盯着銀幕上變形的方陣,餘光瞥見那雙漆皮軍靴徑直朝自己踏來。
她的喉嚨有些發緊,手心微微出汗,手指無意識地捏緊了小狼崽的耳朵,惹得小家夥一頓哼唧。
“漢斯,想我了嗎?”菲利克斯擠進狹小的空間,一個眼神就逼退了沒眼力見的賈斯珀,“多虧這部電影,禁閉提前結束了。”
他自然而然地在她身邊坐下,修長的雙腿交疊。星光隻是點頭,便自顧自玩起了她懷裡的小家夥。
“嗷!”
小團子突然豎起耳朵,發出不滿的嗚咽。
“長官,漢克斯不喜歡您的打擾。”
元首的咆哮蓋過了她的聲音,獨屬于菲利克斯的氣息從左側侵襲過來:“你說什麼?”
溫熱的呼吸噴在耳畔,又帶着點散不盡的剃須膏的薄荷味。她僵直脖頸不敢轉頭,“……沒。”幹脆把團子塞過去,挪遠一步,“您玩它,别理我。”
“你在躲我?”不明所以的長官挑眉,低笑着掏出一塊思嘉樂巧克力,“給你的獎勵。弗雷德裡希說,這幾天你在坦克場上出盡了風頭。"
星光接過巧克力,指尖不經意擦過他掌心的瞬間,心像是被羽毛輕輕掃過,泛起一陣難以言說的漣漪。
電影放映到一半時,天空飄起了細雨。
雨絲斜斜切過放映機的光柱,銀幕上的元首開始扭曲,演講聲混着雨點擊打帆布的噼啪,像惡魔的呓語。
菲利克斯的指尖無意識摩挲着小狼崽柔軟的肚皮,突然感受到掌下絨毛炸起。小家夥正沖着觀影席某處龇牙低吼,背脊弓成警戒的弧度。
順着漢克斯的視線望去,拉賽爾軍醫如幽靈般立在放映機旁。雨水順着他的銀邊眼鏡滑落,鏡片後的目光如手術刀般精準剖開雨幕,死死釘在星光身上。
這條陰魂不散的毒蛇,居然還在觊觎不屬于的東西!
他們,對上了視線。兩道森冷的目光穿透雨幕相撞,濺起無形的火星。
拉賽爾對着菲利克斯做了個舉杯緻意的動作,另一隻手挑釁地比出槍擊手勢,嘴唇開合吐出無聲的宣告:我的。
懷裡的小家夥鑽來鑽去,抖了抖沾滿雨水的毛發。
銀幕上的畫面已完全模糊,放映機發出刺耳的電流聲。随着前排長官的離席,士兵們如蒙大赦般四散而去。
“走吧。”帝國上尉霍然起身,雨水順着軍帽檐滴成珠簾,“這天氣糟糕透了。”
小團子重新竄回星光懷中,沖着雨幕龇出乳牙。
拉賽爾的白大褂在雨幕中忽隐忽現,福爾馬林氣息混着雨水灌進鼻腔。星光下意識想逃,卻被菲利克斯拽住手腕。
黑色皮手套幾乎掐進她的骨節,他們與迎面而來的毒蛇擦肩而過。雨幕中,浸透的白大褂緊貼拉賽爾嶙峋的身形,宛如一具行走的裹屍布。
“漢斯,我在。”
星光屏住呼吸:“……嗯。”
滂沱大雨模糊了三人交錯的剪影,積水倒映着漸行漸遠的燈光,像被沖散的星河。
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雨夜裡繼續滋長。
“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