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餘笙俯身拾起遺落在地的終端耳機,擡眸望向半空中逐漸凝聚成流光模樣的AI虛影。
“呀,好巧。”她唇角微揚,屈起食指抵着拇指,比劃個“Ok”的手勢,“那兩個菜鳥動作太慢啦。你知道的,【她】已迫不及待,所以我隻好……稍微來介入一下了。”
“笙……”
“噢,還有事?”
“你不該賭這一局的。”
餘笙莞爾一笑:“過程怎麼樣都無所謂,隻要結果正确就夠了。你比誰都清楚【她】的身份——高塔的任務終究要完成。八十年……夠久的了,何況輪回了無數個八十年?至于其他,你認為【她】還會在乎嗎?”
“……”
“好啦,不過損失一個碎片而已,别這麼嚴肅嘛。”
“那麼——【她】……”AI的聲音突然失真,雜音刺耳地混入,“為什麼偏偏是南京?”
·
1937年12月13日,中國·南京。
腐臭的屍堆突然抽搐了一下,庫爾特睜開雙眼,正對上一柄刺刀的反光。身穿昭和五年制式軍靴的腳碾過手腕,劇痛讓他瞬間清醒。
視野矮了二十多公分,這具纖瘦的身體不是自己的。
“おいおい(喂喂)?”
染血的刺刀挑開他黏滿腦漿的衣領。
“死んだのか(死了嗎)?”
帶着濃重關西腔的日語。
日語?
“あなたのこのしな女(你這個□□女人)……”
庫爾特皺眉,穿越失敗了?
得益于慕尼黑軍事學院的日本同學,加上軸心國的盟友關系,他的日語還算流利,德國軍官們對這群東方盟友也頗有好感。
但眼前這兩個用刺刀抵着他咽喉的日本兵,眼中隻有赤裸的惡意。
“私はドイツ人だ!(我是德國人)!”庫爾特下意識用日語喊道,卻被自己喉嚨裡擠出的尖細女聲驚到。
兩名士兵先是一愣,随即爆發刺耳的大笑。
“ドイツ人(德國人)?”高個子用刺刀挑起他的下巴,“この女は頭がおかしい(這女人腦子壞了)。”
庫爾特注意到對方領章猩紅似血,上面綴着三朵立體浮雕的櫻花,在黃銅底色上泛着冷硬的金屬光澤。這種綴着櫻花紋章的“山形兵科章”,是第十六師團步兵聯隊特有的标識。而他們,将在不久後會因百人斬競賽登上《東京日日新聞》,成為惡魔的代表。
如此說來,南京城已經淪陷了。
他試圖起身,左腿卻傳來鑽心的疼痛,腳踝顯然已經扭傷。
“Verdammt(該死)!”
日軍的暴行,他在網上查資料時早有耳聞。看着兩人淫邪的眼神,他清楚等待自己的将是什麼。
肮髒的手已經伸了過來,帶着硝煙和血腥味的呼吸噴在臉上。
必須保持冷靜,想想辦法。
“Oskar Paul Trautmann——”庫爾特正好記起一個人,“我和德國領事館有關系!陶德曼大使,你們肯定認識他!”
這個名字産生了奇效,兩名士兵猶豫了。作為中日和談的調停者,德國駐華大使陶德曼是日本陸軍省不敢輕易得罪的人物。
高個子拉住同伴,但眼中的殺意未減。
“證明看看。”
庫爾特強忍劇痛坐起身,從浸滿血水的上衣口袋裡摸出一本證件:金陵女子學院臨時教職員證,上面用中德雙語寫着“方燭照(Fang Zhuzhao)”的名字和職務。
方燭照……東方圖南!
啧,見鬼的高塔!
“我是德語系的教師,目前兼任德國使館翻譯記者。”他把證件遞給士兵,睜着眼睛說瞎話,“更重要的是,我是陶德曼的情婦,還懷了他的孩子。”
矮個子士兵仔細檢查證件,點了點頭。不依不饒的高個子士兵卻突然揪住他的長發,強迫他擡頭:“為什麼會在這裡?”
所有關于東方圖南的記憶瞬間清晰,“我正要去安全區,替陶德曼大使……找人。”
“找人?”對方獰笑起來。
“找……妓′女!”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哨聲。兩名士兵立刻站直身體。
“是歸隊命令。”矮個子低聲道,瞥了眼庫爾特,“算你運氣好,□□女人。”
他們轉身離開,但高個子士兵在走出幾步後突然回頭,舉起步槍瞄準了庫爾特。
就在庫爾特準備拼死一搏時,矮個子推開了槍管:“住手,會惹麻煩的。反正她現在這個樣子也活不了多久。”
待兩人的身影消失在硝煙中,庫爾特終于長舒一口氣,開始打量這個人間地獄。
街道兩旁,屍體像柴垛般堆積着,佝偻的老人、蜷縮的婦女,甚至還有襁褓中的嬰兒。幾具被鐵絲纏繞的屍體以詭異的角度糾纏在一起,凝固的血液在青灰色的皮膚上結成冰晶。焦黑的建築殘骸間飄蕩着濃煙,空氣裡彌漫着皮肉焦糊的腥臭味,而下關方向持續不斷的機槍聲,像一台永不疲倦的死亡機器。
這絕非戰争。
這是系統性的屠戮!
自11月底,臭名昭著的16師團就開始了他們的殺人遊戲。
他咬牙挪到半截斷牆邊,借着昏暗的天光檢視傷勢:左腿關節錯位腫脹,右手腕的擦傷深可見骨,指節變形——好在都不緻命。身上那件藍綢旗袍早已支離破碎,凝結的血塊和泥漿讓布料闆結成硬殼。
也就方才那兩個日本兵還算好糊弄,若繼續滞留在此處,遲早會成為屍堆中的新成員。
現在,能去的地方隻有拉貝安全區了,糟糕的是他不認路。
遠處又傳來腳步聲,這具身體本能地顫抖起來。
庫爾特強迫自己冷靜,用職業軍人的思維快速評估處境:武器——空空如也;掩護——斷牆和屍體堆;生路——後方的小巷可能通向……